宋国公的追妻之路与“一帆风顺”四个字是彻底绝缘的。

    也不知道宋国公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他一改往日冷峻严肃的气质，反而将“不要脸”三个字贯彻到底。

    自宋国公来到江南书院，他便日日跟在许氏身后，像一根大尾巴一样。

    许氏下山采买，他便忙前忙后赶车拎东西。许氏上古琴课，他便如保镖一般守在教室门口。许氏呼朋伴友举办诗会，他便跟个杂工一般斟茶倒水……

    在宋国公又一次因为烧水把自己烫伤以后，许氏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决心让宋国公离开书院。做夫妻那么多年，虽然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不过许氏还是很了解宋国公的。

    “你整日待在书院，军中事务怎么办？”许氏是文化人，直言不讳地赶人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知道宋国公最关心的莫过于郭家军，于是她从军务入手。

    不过许氏还是低估了宋国公的决心。宋国公既然已经决定要专心追妻，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可是在鲲城加班加点干了大半年才换来的假期。宋国公耿直地说道：“放心吧，有老梁他们在，你不必为我担心。”

    许氏心想，她哪里是在为宋国公担心？许氏深吸一口气说：“那你整日跟着我，忙前忙后地，会不会太累？我这里人来人往，毕竟不如军营清净，不如——”

    “跟夫人待在一起，我怎么会觉得累？还是夫人关心我。”宋国公满耳只听见许氏的关心，怎么会去揣摩许氏话中的意思？

    两人脑回路都不在一条线上，实在是说不通。

    后来还是许山长看不下去了。自从宋国公来到书院，他就像门神一样，黑着脸往那里一站，是个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都没人来找许山长论道了，连山雀都不肯往校场飞了。于是，许山长修书一封，亲家宋老尚书风尘仆仆地来了。

    面对跟个犟驴一样的儿子，宋老尚书说得嘴都干了，宋国公就是不肯离开。

    要不是元祐帝害怕宋老尚书被气死，赶忙下了口谕，令宋国公返回鲲城，估计宋国公能在书院住到天荒地老，没看见他来的时候连铺盖卷都背上了嘛。

    虽然宋国公第一次追妻折戟了，但是对于一个成熟的将领来说，最不怕的便是战败，这只会让他愈挫愈勇。

    打这以后，宋国公就盯死了书院，平日里准时准点去军营上班，攒够了假期便来书院走一遭。每隔三个月便在书院住上十天，大雁过冬都没他准时。

    之前那几次，宋国公总是乘兴而来，铩羽而归，这一次他遇上了元祐帝一行人，也不知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猪崽，你说，你祖母会原谅你祖父吗？”老四看着正吃着芡实糕的猪崽问道。

    老四最近觉得很迷茫。

    他曾经十分坚定地认为，君若无情我便休，既然已经分开便不要再回头，不必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也不必再苦等。可是看着宋国公因为许氏的一句话而欢天喜地的模样，看着许氏眼中的犹豫，老四好像不坚定了。

    在来到江南以前，老四也曾经旁观过很多人的爱情或是婚姻，

    他娘和张家小哥是有缘无分，令夏死在宫中，张家小哥等了一辈子。老四十分敬佩张家小哥，却也明白他做不到，这事若是被他遇上，他可能也就等个五六年。

    皇后和元祐帝是相敬如宾，合作愉快。有了皇后坐镇后宫，元祐帝无后顾之忧，有了元祐帝的支持，皇后可以遵从心意不生孩子。看似互惠互利，老四却对这种婚姻避之不及。

    老三和柯氏是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却能同甘共苦。老四曾经很羡慕这对夫妻，可他也忍不住怀疑，他会有像老三那样的耐心吗？像老三那样全心全意地付出，只为了柯氏能简单快乐地活着。老四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至于老二和苏氏，老四看不懂。说不爱吧，老二和苏氏又互相维护，成为彼此的支柱，落魄时默契地相互拉一把，一起努力解决困境。可说爱呢，他俩之间好像太客气了。这种婚姻，老四看不懂，也就不想要。

    以前老四觉得，他想要的是相爱时浓烈甜蜜，分开时果断潇洒的婚姻。曾经皇后还跟他说过，分开才是最痛苦的，老四对皇后的话嗤之以鼻。

    如今看着宋国公和许氏，老四不确定了。

    宋国公为了追妻，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若是许氏真心不喜欢，以她的雷厉风行，宋国公是不会有机会的。从许氏的百般容忍就能看出，她在犹豫，甚至可以想见，当年许氏提出和离，应该比今日更加犹豫和挣扎。

    许氏是多么特立独行的女子，爱上了便义无反顾地去追，无论外界如何评说，许氏跟从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可是如此卓尔不群的女子，在与爱人说再见之时也不免会彷徨会迟疑。老四不仅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像他所认为的那样，不挽留地道别吗？

    老四觉得，他有必要在宋国公和许氏之间帮上一把。

    “他们会复合吗？”老四问道。

    猪崽吞下芡实糕，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希望他们复合吗？”容执也加入进来。他和老四一样，因为宋国公和许氏，容执也陷入了关于爱情的迷茫期，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出爱情戏的结尾。

    猪崽慢吞吞地说道：“我希望的是，祖父和祖母过得开心，至于是否复合，便看他们开不开心喽。”

    老四循循善诱：“可是如果不复合的话，你祖父会不会不开心？”

    听到这话，猪崽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如老四所说。猪崽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撇了撇嘴，仰头看着老四和容执问道：“你们想说什么？”

    容执坐到猪崽身边说道：“咱们帮帮忙怎么样？”

    还没等猪崽回话，阿昴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咱们怎么帮？”

    “咱们总要先弄明白我祖母当初为何和离吧。”猪崽皱着眉头说道。

    老四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就是因为你祖父忙于战事，不能陪伴你祖母吗？”

    “哪有这么简单？”猪崽和阿昴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俩看着容执和老四的眼神中，满是鄙夷。

    “你们——”老四瞪着眼睛不善地开口，却又被唯恐变成兄弟战争的容执出言打断：“是我俩思虑不周，想得太简单了。”

    容执在老四耳边低声说道：“忍一忍，解决正事要紧。”

    猪崽见容执和老四不出声，洋洋得意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襟说道：“看我们的吧！”

    说干就干，阿昴和猪崽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没过一会儿，俩人就端着空盘子去小厨房找许氏了。

    “祖母，我们吃完了。”猪崽踮着脚，将盘子放到灶台上，拉着阿昴便乖巧地坐在板凳上。

    许氏收起盘子，笑着说道：“你俩真是来得巧，桂花糕刚出锅。”

    猪崽听见有桂花糕，忙站起身就往锅里探。许氏擦了擦手说道：“还热着呢，待会儿先给陛下端过去，陛下和你祖父在校场上骑了一上午马，应该是饿了。”

    “您是担心俺爹饿，还是担心宋国公饿呀？”阿昴笑盈盈地问道。

    这个问题，若是大人问，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不过阿昴只是一个万事不懂的八岁小童，问出来只有可爱的份儿。

    许氏笑着说：“我跟陛下又不熟，当然是先担心我比较熟的那个了。”

    猪崽乘胜追击地问道：“祖母，既然你那么担心祖父，为什么不答应祖父复合呢？”

    听到猪崽好奇的话语，许氏先是顿了一顿，随即又笑着说：“猪崽还知道‘复合’这个词呢。”

    阿昴忙接腔说道：“还不是因为俺娘，总有人问俺娘能不能跟俺爹复合呢。”

    许氏听到这话忙放下心来，看来猪崽和阿昴并不是某人的说客。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抱起猪崽，做到小板凳上，平静地开口：“我心思敏感，你祖父却粗犷豪放，有时候一件事，你祖父不是故意的，我却免不了会多想。”

    猪崽和阿昴对视一眼，浓浓的不可思议出现在他俩的眼中，似乎这场许氏和宋国公的婚姻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