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元祐帝和老四的插科打诨中结束了早餐。

    这个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了，天色正好，尤其是站在海边的时候，天高海阔的，橘黄色的阳光随着湛蓝色的波浪起伏，别是有一番滋味。

    一行人正在海边步道上慢悠悠地晃荡呢，远远地，大家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

    “我咋瞅着，那对夫妻那么眼熟呢？”老四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撑住下巴，一边轻轻地揉捏着，一边眯起眼睛，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容执瞅了瞅一脸奸笑的老四，一个跨步迈到元祐帝面前，轻声说道：“陛下，他俩过得挺自在的，不如喊他俩过来，咱们一起玩儿吧。”

    说实话，元祐帝眯着眼睛的样子，简直跟老四如出一辙，他随着曹安戏谑地说：“去，把他俩带过来。”

    阿昴和猪崽对视一眼，他俩的眼中都透露出对那对夫妻浓浓的同情，怎么就在这里碰上了呢？不由自主地，阿昴和猪崽都并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胸前和额头处划起了十字，嘴里还小声祈祷：“愿主保佑他们，阿门。”

    话说，曹安飞快地跑到了正悠闲看风景的夫妻俩面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众人眼见着两夫妻的脸色从恬淡，到震惊，再到衰败。虽然大家离的还挺远，但是两夫妻的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深深地镌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两夫妻慢吞吞地跟在曹安身后，那十分不情愿地对着元祐帝行礼。那男的显然十分不开心，一个字让他说出了百转千回的味道：“哥——”

    阿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有对自家爹爹和哥哥作弄人家的一点点羞赧，也有对那夫妻俩的无限关怀。阿昴走上前去扶起夫妻俩，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说道：“怀王叔，别多礼，都是自家人。”

    没错，元祐帝他们在偶然间遇上的，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都不一定能碰上一次面的怀王夫妻俩。

    怀王是元祐帝最小的弟弟。先帝明宗总共有三个娃，一个是嫡长子元祐帝，顺理成章地当了皇帝，一个是嫡次子肃王，别出心裁地当了道士，还有一个最小的，是嫔妃所出，跑去当了美食家，整日整日地不着家，那怀王府的椅子都朽了，也没等来主人回家来坐上一回。

    “你俩咋来了这里呢？怎么不去饭馆吃饭呢？”元祐帝不是没看见怀王眼中的怨怼，就是吧，他每次看见这个逍遥天下的弟弟，就会想到在紫宸殿累死累活批奏折的自己，不免地，就想作弄他几回。

    怀王夫妻俩是不善言语的，用先帝的话来讲，就是“脑子不好使，嘴也不好使，吭哧瘪肚地也蹦不出来两句话”。怀王抿了抿嘴巴，小声地抱怨着：“我想着，开个超市，在水上，要谈细节，没空儿去吃饭。”

    “呵，原来你要工作啊。”元祐帝特意在“工作”二字上加重了读音，然后他又指着身旁的老四他们，自得地说：“唉，那你可要注意休息，真是能者多劳，哪里像我们？一整日游山玩水的，也挺累的。”

    听到这话，怀王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色也一瞬间变得火红起来，显然是被激地上头了。此时，怀王说话倒是利索了起来：“哼，我跟我媳妇忙完这里就又能坐船去别处玩了，哪里像某些人，回家之后还要继续忙，一刻都不得闲。”

    元祐帝也不甘示弱，回击道：“我可是有好儿子帮忙的，回去之后，必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忙碌。”

    “你看看你儿子像是心甘情愿地在帮你吗？”

    “那我也有儿子帮，你就没有。”

    “我跟我媳妇两个，逍遥自在地，说走就走，哪像你出来一趟还要拖家带口的。”

    “你就是嫉妒我有好儿子，你没有，有本事你跟你媳妇自己生啊！”

    “我不生！”

    ……

    元祐帝和怀王在步道上吵得热火朝天地，两个人都急得差点儿跳脚。所幸，在他俩吵闹的第一秒钟，老四和容执就带着众人跑到了怀王妃身后，拿衣袖堵住了耳朵。

    为什么是怀王妃身后？

    这当然是经验之谈。

    只见，在两人正准备上手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怀王妃出动了。她拿出皮绳，将散着的头发扎起，捋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怀王妃站在怀王和元祐帝中间，一手提起一只耳朵，拧得两人直叫唤。怀王妃左看看，右看看，语气十分地不善：“都快六十的人了，吵不过就要打架，打不过，还要薅头发，在孩子们面前，你们不害臊啊！”

    “阿姐，疼，你快松手。”元祐帝率先求饶，他使劲儿挣脱者，怎奈何，怀王妃的手就跟那捆猪扣似的，越挣脱越紧。

    怀王妃要是肯松手就怪了，她拎着二人的耳朵，就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继续教训：“还打不打了？每次都闹这出儿，等你俩啥时候听话变乖了，我再松开你们。”

    看着三人的背影，越行越远，还在打闹着，南求问目瞪口呆，那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老四一把托住南求问的下巴，“咔”地一声，帮忙合上，无奈地说：“先生，等你入宫，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南求问心说，他才不习惯呢，这哪里有史书上正经皇家的模样？此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老楚家就是一个深坑，而他正一步步地向深坑走去。

    “怀王妃对陛下真是亲昵，我刚才好想听到陛下称呼怀王妃‘阿姐’？”南求问觉得，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要在老楚家的深坑里过活了，与其反抗，还不如顺其自然呢，反正他也爬不出去了。

    “怀王婶是武阳大长公主的养女。”阿昴贴心地解释道：“她比俺爹大三岁，比怀王叔大八岁。俺爹他们从小就是被怀王婶带大的。”

    怀王妃是武阳大长公主亲卫家的孩子。亲卫夫妻俩在怀王妃降生后不久就去了郭家军，后来双双战死沙场，两岁多一点儿的怀王妃便被武阳大长公主抱来府里，亲自教养。她被养得伶俐极了，雷厉风行却又宽容大度，就是性子急躁了些。

    后来怀王妃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先帝明宗就将人要了过来。主要是，半大小子，气死老子。先帝的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淘气，就算是最不聪明的怀王，也被两个哥哥带得整日里上蹿下跳地，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就这样，颇有大姐头风范的怀王妃就被送进宫来，帮先帝带起了孩子。

    弟弟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是谁？不是父母，而是姐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父母或许只会吓唬孩子，可姐姐是真的会动真格地打弟弟。

    总之，先帝管教不了的孩子，到了怀王妃手底下，一个个乖得跟小猫一样。

    也就是在这一日日的相处中，怀王对怀王妃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当然，先帝直到临终前都认为，不聪明的怀王这是被打得变态了，落下了后遗症。

    其实，没那么多复杂的缘由。就是一个慢性子和一个急脾气遇到了一起，两人又都极爱美食和自由罢了。

    对于二人的结合，先帝虽然迟疑，但也是乐见其成的，至少这个不聪明的儿子有了武阳大长公主这个靠山，也不用怕他将来受欺负。要知道，朝臣和宗室从来都没把怀王当做皇位的竞争者，那都是有原因的。

    而武阳大长公主，她更是笑得开怀。她亲手养大的女儿，遇上了一个脾气软和的丈夫，虽说是嫁回皇家，可是怀王又不夺嫡，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亲事呢？

    至于朝臣们，眼瞅着先帝成器的皇子就只有元祐帝一个，剩下两个，一个巴不得飞升成仙，一个把食谱看得比皇位都重要，还有什么可摇摆的呢？即使怀王娶了武阳大长公主的女儿又怎样？让这位去夺嫡，还不如盼着明宗再生一个呢。

    这桩婚事，双方长辈乐意，朝臣乐意，可元祐帝和肃王就不高兴了。

    自家阿姐，潇洒的阿姐，一颗水灵灵的白菜被拱了，还是被怀王这样一个，脑子慢，嘴比脑子更慢的猪给拱了，他俩怎么可能不介意？

    于是，长达几十年的三兄弟斗嘴日常，打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