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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机与装糊涂

    陈国公,大楚的暗探头子,搞情报工作的老手。别的地方不敢说,但至少在北地,任何魑魅魍魉都别想进来。这边你刚刚生出些反叛谋逆的心思,那边陈国公就能安排着无孔不入的“乞丐”,“小贩”全天候待命。

    果不其然,等到众人回到客栈,关于这青年的资料,便被送到了元祐帝枕头边。

    “原来那青年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元祐帝粗略地翻看着陈国公送来的信,感叹着说。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众人聚集在一起,边泡脚,边嗑瓜子,边听故事。

    青年的话半真半假。他的确是罗国人,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祖辈也确实为他们攒下了很大的家业,为了庞大的争夺家产,两个哥哥闹得不可开交,在罗国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甚至大楚也有所耳闻,还被迫稍稍参与了进去。

    只因,这家产是整个罗国啊。

    那看似病弱的青年名叫费尔多,是罗国的三王子。费尔多出身不高,他的生母是先王后的侍女,说起来,他并不是正经的王子,应该算是私生子。

    费尔多的两个哥哥,一个是第一任王后所生,一个是第二任,争起家产来自然要比他名正言顺,有底气得多。哥哥们也从未把从小病弱,出身又不那么光彩的费尔多放在眼里,甚至连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种事都不屑于做。这也就给了他能时不时来末河放松的机会。

    “何止是有故事啊,他那心眼儿,就是从老大到阿昴,我们全加起来也比不上。”老四细细地翻看着费尔多过往的经历,只是他那语气听起来很奇怪,像是奚落,却又夹杂着一丝赞同。

    容执倒是挑明了他对费尔多的欣赏:“他若是没个心眼儿,能不能在那罗国吃人的王宫活下去还另两说呢。”

    作为见不得光的王子,费尔多儿时可以说是饱受欺凌。

    老四的母亲虽然也是出身寒微,又不受宠,但在大楚皇宫,还没有哪个宫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老四母子,最多也就是漠视罢了。

    可是费尔多不同,他自小便干着跟仆人一般的活计,甚至连普通仆人也不如,像是擦洗地板,被其他仆人们当马骑,动不动地就挨一顿鞭子,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费尔多长了一张极美的脸庞,仆人们对此真是又嫉妒又愤恨,他们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费尔多身上,经常对着他就是拳打脚踢,几乎每日,费尔多都是鼻青脸肿的。

    这种日子自打费尔多出生以来大概持续了四五年,费尔多也不反击,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也让所有仆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软柿子,谁都想上手捏烂他。

    可惜,谁都不知道这颗软柿子的芯儿早就已经发黑了。

    某一个下大雪的日子里,仆人们照常给睡在马厩中的费尔多泼了一桶冷水。等到费尔多眼睛睁开,一个大拳头便又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仆人们原以为这又是一个普通到不普通的清晨,可谁知,天公虽然不作美,带来了满天的飞雪,但是伴随着风雪而来的,还有贵人。

    临时来马厩挑选马匹的勋爵救下了费尔多。若是寻常的勋爵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勋爵有野心,有势力,是国王最大的政敌。

    于是乎,以费尔多做筏子,勋爵在朝堂之上对国王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只有费尔多从此被接回到了王宫正殿。虽然不受国王的宠爱,但他至少性命无忧了。

    “他还真是幸运。”阿昴坐在元祐帝大腿上,软软地说着话。他实在是不忍心那么一个美人儿受到那么多的折磨。

    老四却不赞同阿昴的话,他意味深长地解释道:“这费尔多以前都是夏季住马厩的。夏天马厩闷热潮湿,蚊虫肆虐,臭味冲天,反而冬天那里有稻草,有顶棚,有围栏,还比仆人们的大通铺更暖和些。那些仆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呢?”

    容执也紧跟着补充道:“他前一天晚上被赶去马厩,恰好第二日下大雪,勋爵想要一副雪中训马的画,又恰好勋爵嫌弃自己的马不威武,要亲自去挑选马匹,又恰好勋爵的马车坏掉了,晚到了一刻钟,恰好碰见费尔多被围殴。”

    “这么多的‘恰好’,的确听起来不普通。”阿昴此时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元祐帝:“爹,这真的是他安排的吗?”

    元祐帝笑着说:“大概率是,不过,老陈说,当时在场的仆人都没了下落,勋爵也早已病逝,咱们要是想知道真相,也只能问费尔多了,不过还要他愿意开口才行。”

    “不过,即使他小小年纪便有心计,我也不知为什么不觉得厌恶。”猪崽靠在元祐帝怀里,一边拨弄着阿昴的手指,一边感叹着。

    老四长舒一口气,他仿佛也回忆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说道:“大概是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吧。”

    一个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耍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这简直是再寻常不过了。人有太多的心机,势必会被各种烦乱的心绪所扰,可若是一点儿心机都没有,那真的是很难独自生存下去。为了自己能逃脱地狱般的生活,既然这一切都是小小的费尔多谋划的,那也无可指摘。

    “爹,后来呢?费尔多不是不在仆人房了吗?那他是不是就能吃饱穿暖,不再受欺负了呢?”阿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于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元祐帝。

    元祐帝摸了摸阿昴头上的小揪揪,温和地说:“确实,费尔多有了自己的房间和仆人,不必再每日劳作,也能上学了。”

    表面上看起来的,的确是元祐帝所说的那样。可陈国公是谁啊?八百年前,你的祖宗跟谁吵了一架,他都能给你翻出来,更别提那些罗国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费尔多在王宫的生活不算太差,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勋爵这样的政敌天天盯着,国王也不好太苛待这个私生子,只是也不怎么喜欢他罢了。于是乎,费尔多遭遇了跟老四当时差不多的境遇,那便是漠视。

    仆人们对费尔多一板一眼的,既不亲近,也不欺凌,只好吃好喝地供着,仿佛当是个陌生人。哥哥们呢?就更是视他于无物,无形地排斥着他,甚至连奚落挑衅都不曾有过,就把费尔多当做不存在。

    好在费尔多耐得住寂寞,便索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轻易不开口说话。

    后来,老国王病逝,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哥哥们便将对王位的争夺摆到了明面上来战争便打响了。两位王子之间的斗争波及到了无辜的大楚百姓,大楚便展开了浩浩荡荡的撤民行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费尔多突然病重了,说是他幼时伤了根本,再加上因为战争担惊受怕的,这一激,便缠绵病榻了。

    彼时,哥哥们正忙着配合大楚的撤民行动,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这个一向存在感极低的费尔多,听了御医的汇报,也就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也不再管了。

    于是乎,费尔多就这样带着家当和两三个忠心的仆人离开了王宫,前往私宅居住了。

    “他的两个哥哥从小接受名师的教导,都不会说大楚话,他自小不受宠,却能说得字正腔圆,此人肯定是下了苦功了,咱们不得不防。”肃王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虽然他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的,但那紧皱的眉头和眯起的眼睛,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在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主意。

    元祐帝轻笑着问:“你就这么肯定他能谋得王位?”

    “这不是明摆着吗?当年为救自己,他几乎没留下活口,他的仆人也十分惧怕他。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还肯努力,这费尔多不简单。”肃王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你想想他的第三个问题,他若是即位,保不齐哪天就对大楚出手了。”

    肃王洋洋洒洒地说着话,却没注意到元祐帝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逐渐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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