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打闹闹地吃着饭，一时间，谁都忘记了那本奏折和回到房梁上，在不住地咽口水的暗卫。一直到众人吃得都差不多了，元祐帝才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翻开了那本已经被溅了不少红油点子的奏折。

    “费尔多赢了。”元祐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折子，言简意赅地说道。

    其他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都在回忆着，费尔多是谁？还是南求问提醒，他们才想起来，费尔多就是罗国那个倒了大霉的君主啊。

    费尔多本来是罗国的三王子，出身不高。老国王去世以后，大王子和二王子为争夺皇位，天天打仗。费尔多呢？则是暗中收拢势力。后来，费尔多在末河遇到了摆摊算命的肃王和元祐帝他们，还得到了“联姻”这种锦囊妙计。

    从末河回罗国以后，费尔多凭借着姣好的面容赢得了好几家勋贵小姐们的青睐，于是他也顺理成章地拉着岳父们的军队，打败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军队，最终登上了王位。

    可惜登基之后，费尔多昏招频出。他为了卸下岳父们的兵权，就鼓动着军队跨雪原劫掠末河。谁知道，大军在雪原之中招惹到了北戎残部，被下了毒，天天拉肚子，最终十几万大军只剩下几百人被齐世子给送回了罗国。

    自这以后，费尔多算是跟岳父们彻底撕破了脸面。岳父们为了彻底除掉费尔多，就逼着他与自家小姐结合，一旦费尔多有了带有自家血脉的继承人，那岳父们就可以彻底废掉他了。

    费尔多也看出了岳父们的打算，他就日日笙歌，与内侍厮混。他还十分狠毒地给已经怀孕的某家小姐下了绝子药，除掉了自己的孩子。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长得好看，但心很脏的人，咱们在末河遇见的。”猪崽是最先想起来的。主要是，猪崽天生就对有着花容月貌的人，抱有好感，或者说是，好色，更为恰当些。

    这么一说，阿昴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除掉的人吧。枉我曾经还因为他儿时的经历那么怜惜他，终究是我看错了人。”

    阿昴翻了个白眼，又疑惑地问道：“费尔多的岳父们个个都是老牌勋贵，为什么不直接废掉费尔多，自己上位呢？这样不是更省事些？何必非要得到费尔多的亲生子呢？”

    “这就要从罗国的宗教开始说起了。”回答问题的是南求问，他曾经在欧罗巴游历过，倒是能将事情说得清楚。

    南求问耐心地解释道：“在罗国人心中，君主就是神在人间的使者，君主的权力是神所赋予的，也只有君主的后代才有资格登上宝座。费尔多这一支便是被神所承认过的血脉。”

    “所以，如果费尔多的岳父们想要篡权，还必须要先想法子证明，自己的血脉是被神承认的。这么一说，还是让费尔多生孩子比较容易。”老四立马跟上了南求问的思路。

    说句题外话，老四可喜欢像南求问这样的读书人了。见识多，却又不卖弄见识，熟读书籍，却从不迂腐。

    “费尔多被岳父们看着，他是怎么翻盘的呢？”容执率先端起了红糖糍粑，找到一个令自己舒服的姿势，等待聆听接下来的故事。

    看着底下排排坐的孩子们，元祐帝也不卖关子了，他涮着萝卜片，给出了答案：“费尔多啊，他只用了一招挑拨离间，就让他的岳父们自相残杀了。”

    这可是有的说道了。

    自从费尔多给那个怀孕的贵族小姐灌下绝子药之后，他的岳父们便将他软禁在了寝宫，没日没夜地让他和贵族小姐们生孩子。

    最开始的时候，费尔多也试图反抗过，可无奈，这世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灌药，他的岳父们随便从青楼楚馆里找些助兴的药喂给他便成了。你说，要是费尔多不吃药呢？那就灌喽。反正这也是费尔多自己的手段，如今用在他身上，也算是合情合理。

    时间久了以后，一天之中费尔多能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朝政更是彻底被他的岳父们把持着，而他自己呢？则是一个“听闻大军覆灭，被气得吐血之后，病重到起不来身的”羸弱的国王罢了。

    不过，你以为这样费尔多就能甘心沉沦吗？

    当然不可能。费尔多可是从一个整日饱受欺凌的可怜娃，一步一步走到王座上的。不说别的，就是这意志力，他都是这世上顶尖的。

    费尔多依靠着每日仅有的一小会儿清醒时间，暗自谋划起来。他手里没有兵权，对他忠心的臣子也就只有那么三两只，还都是小虾米，靠他们这几个人就妄想扳倒有钱有权的岳父们，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费尔多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甲家的贵族小姐成功有孕了，紧接着，也就是在同一日，乙家的贵族小姐有孕的消息也传来了。

    甲乙两个岳父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兴奋，丙丁两个岳父的眼中则充满了焦急，躺在床上的费尔多则讽刺地笑了，因为他可没有错过，他四个岳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淡淡的防备。

    打仗的时候，四个岳父各自握有自己的武装，能够平起平坐。仗打完了，他们四个又分工合作，都身居要职，也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一旦说到王位继承的这个问题，平衡便瞬间被打破了。

    “是啊，‘长子’这个名号还是很值钱的，机会也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些。”老四感叹道。

    想想那些年，老大不就是占了个“长”字，才整日里那么嚣张，那么目中无人的吗？身为长子，无论是上学还是入朝，老大都能比别人快一步，算是先入为主，无论是在君父还是在朝臣心中，他都能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长子有天生的优势，我明白。可是继承这件事，不是还要看后天的资质吗？如果长子体弱多病，又或者他特别平庸，那不就还要靠后面的孩子吗？”容执不太懂皇位的传承，懵懂地问道。

    阿昴耐心地解释说：“这样的话，斗争不就起来了吗？”

    眼见着容执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猪崽也加入了进来，他捋着不存在的胡须说道：“就像你说的，如果长子生来平庸一些，后面的孩子也就起来了。可若是这种平庸是人为造成的呢？长子刚生出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婴儿，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能让他彻底消失。你说，费尔多的岳父们会不会心动？尤其是丙丁那两个？”

    容执瞬间明白了。“长子”既是天大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靶子。费尔多的岳父们本就不是善茬，如今他们为了“长子”这个身份互相防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眼前的四个岳父彼此试探着，费尔多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他顺势添上一把火，把四人之间的防备升级为猜疑，忌惮甚至是痛恨，那么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便会瞬间崩塌。当平衡不在的那一瞬间，他这个国王便能“气喘吁吁地拖着病体”整理朝政，既坐收渔翁之利，又能赢得好口碑，何乐而不为呢？

    说干就干，费尔多可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他的行动可迅速了。

    四个岳父前脚离开王宫，费尔多后脚就派与自己相好的侍从传信给忠心于他的小虾米们。

    很快，有关国王长子将会是“天生帝星”的传言便在罗国都城传播开来。

    似乎是为了给这一传音添上些佐证，一时之间，罗国各地都有人发现了些特殊的信号。比如，某地的神像突然在夜里发光，比如，某地挖出了带有“帝星”字样的石碑，比如国王的寝宫突然绽放出烟花等等。

    别管这些信号离不离谱，反正，罗国人是信了，费尔多的四个岳父也信了。由此开始，这场关于长子身份的争夺战被正式摆到了台面上。

    听完元祐帝的讲述，紫宸殿中的各位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大家默默地涮着菜，机械地捞起放到蘸料里，又无声地咀嚼着，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