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吃了两日药,李拈花不见好转反而吐起来,没两日连胆汁都吐出来,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伯齐将她一把抱起,就要下山,李拈花死死拽住他说什么也不肯,伯齐无法只好将她放下,又恼又急道了句:“我去请大夫。”说罢在洞口设下结界就往山下飞去。

    很快他带着大夫上来,安全起见,大夫眼上蒙着黑布。来到石床前,大夫摘下眼罩,瞅见躺着的人吓得连退几步,他的反应全落在李拈花眼中,她羞愧地遮住脸颊。伯齐不动声色抵在大夫背后,才叫人稳住,没被吓得落荒而逃。

    落了针,开了药,将人送走,伯齐又开始忙碌。

    看着忙碌的背影,李拈花眼中泛起热泪,前两日尚有精神,便只是感动,后两日愈发四肢无力、人整个绵软下去,躺床上难以动弹,才意识到若无伯齐在身边,她就是等死。最严重两日,她生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错觉,汤药也喝不下去,是伯齐守在床边耐心开导,不厌其烦地喂药、接住吐出的药、擦嘴、再喂药。她还从没见过这般细致的男孩子,都说不爬次山,不知两人能不能一起生活;不生次病,也不能知身边的人靠不靠谱。

    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遇到能相守的人,就好好珍惜。

    药匙再次递到嘴边,李拈花一把握住那只手,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言语太轻,便只是瞅着他不说话。伯齐放下药碗,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别哭,有我在,也别怕,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自己。”他懂那双眼中无声的害怕,是否被丢下过太多次,才会如此不安?“我会一直在。”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就像她死也不肯丢下自己一般。

    好在,几日后李拈花好起来,脚一沾地,她先给了伯齐一个大大的拥抱。接下来两日,她恢复的速度堪称奇迹,不但去了病气,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活蹦乱跳不说,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眸子熠熠生辉,仿佛藏着星河,连个子都长了,原先不过到伯齐肩头,现下够得上他的下巴。与前些日子相比,可谓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过了炼形劫,非但外貌有所改变,灵力也有了长足的增长,最叫李拈花欣喜的是如今她能感受到体内涌动的气机。抬手,随着她念起神动,两团火焰出现在掌上,美中不足的是,火焰内里为她所愿的白色,外围却是紫色,尝试数次无法改变,她便明白是受体内妖气影响,但气机增长的喜悦掩盖了忧虑。

    将火焰朝不远处一棵大树丢过去,噗嗤一声,大树燃烧起来,手臂向上扬起,着火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飞上半空。她做一个爆炸手势,燃烧的树在空中炸开成一朵巨大的烟花。

    “这么厉害?”伯齐走过来。

    望过来的人眉眼间皆是笑意,有火焰在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跳跃:“我也没想到如此顺畅,这段时日,气机增长速度远超我的预料。”应该说她完全没有想到,过去日日勤修,气机增长缓慢,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时不时滞碍一下。生病期间,懈怠了修行,反而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合常理。可回想过去这段时间,不曾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因为吸收了他的气机,伯齐心想。对此,他并不生气,李拈花非是有意巧取豪夺,这一点很奇怪,她没有修行过歪门邪道,却自然而然能够吸收他的气机。

    若李拈花愿意,他根本不吝啬自己的妖力。世上想成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不包括他,他本是神兽,生来尊贵,即便堕妖,也不同于一般的妖,不用修行就能长生。才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枯燥的修行上,与其岁岁年年闭关,还不如及时行乐,看遍世间美景,做喜欢的事,尽情撒欢。除了快乐,人世那些追求对他来说没有意义,汲汲营营到头不过过眼云烟,沧海桑田都是空,当下的体验才是唯一真实。

    他会修行,是因为倏然发现,同样的景色,两个人看比一人看有意思,身边多一个人,许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连他的喜怒哀乐都变得生动起来。不知不觉,他想要留住这个人,想要她陪伴自己,或者自己陪伴她,过去可以忍受的孤寂变得难以忍受,过去毫不在意的柔情变得令人贪恋。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他愿意定居人间,伴她到老,但她是名修士,日后少不得与危险打交道,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护她周全,不想某日李拈花需要,自己却无能为力。

    所以,横竖都是用来保护她的,她想要,拿去好了。然而,她看起来不是很想要,“可惜,是妖力。”李拈花如是说。妖力不能为她所用,即便能用,也不能长久。

    说来怪异,气机入体寻常来说应该与自己的气机混在一处,她却能明明白白感应到两股气机在经络运行,妖气催发了自身气机,可双方又互不干扰,仿佛有两套体系。

    人体奇经八脉,只有一套,哪儿来两套?

    “妖力如何?说真的,我不觉得你需要过于抵触,只要能为你所用不就行了?气机不分正邪,再者,妖也并非就邪恶。好比人有善恶,妖也有好有坏,与人并无多大区别,何以这么偏见?”

    “我知道,齐齐你是好的,小螃蟹也不错,可其他妖就不能保证。若否为何它们留在世间的尽是骂名?你得承认,妖,至少大部分妖就是粗鄙、野蛮、残忍、文明程度低下的!”见伯齐脸色不对,她收住话头,嗫嚅,“当然不包括齐齐。”

    伯齐转身走开,她喊:“你去哪里?”

    “去走走,我不想跟你争论,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如果你很嫌弃,日后拔除就是,不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作践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作践”两字太刺人,她才意识到自己刺痛了伯齐。

    但她愁眉苦脸不全是为了沾染妖气这事,而是为了对于“不可以走捷径,吸纳他人功力来提升自己”一事,自己竟然动摇了。

    她发现,自从有了妖力,气机再也没有滞碍过,气随念动,不论御剑还是别的,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必再担心临到关头续不上、出意外,这种感觉太好,是过去的她做梦都想要的。

    老天终于给了她大大的甜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梦寐以求的东西在手里了,要她如何毫不眷恋地还回去?拾金不昧几人能做到?千八百还回去容易,万、几十万呢?何况有金难求的灵力。

    还记得,被老祖宗责打时,自己发誓女孩子又如何,照样要顶天立地,才过了多久?言犹在耳,心还是那时的心吗?

    她厌恶自己的动摇,却又止不住动摇,不由委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耍她,让她体味好处,再亲手推开?

    太为难了,她决定将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晚上,伯齐没有回来,她想着两人都心烦,分开冷静下也好,明天他就该回来了,到时再给他赔个不是,商议一下接下来怎样办。他们在此处耽搁有些日子,李如仙该等急了,但脸颊脖子手臂上的紫鳞尚未消退,需得另寻他法。

    于是她打坐到下半夜,该睡就睡了。

    翌日醒来,仍不见伯齐身影,道是他未消气,盥洗后,便想去找他,不意,瞥见石桌上以烛台压着一封信。

    信是伯齐留下的,他在信里说:看见你嫌弃的样子,我很难过,我有我的骄傲,不能容许任何人践踏。你曾说人妖殊途,我不以为然,但或者你是对的,我们不是一类人,勉强同行,伤害的是彼此。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让自己受伤害,所以,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互相陪伴的那些时光很快乐,我很喜欢,会好好珍藏,也会在远方祝福你早日达成心愿。结思珠我留给你了,它可以遮蔽妖气,助你回到人群中,算是我的歉意,保重。

    眼眶发酸,李拈花倔强地抹去眼角的泪,不让它落下。他离开了,连当面道别都不愿意。满纸祝福,言辞礼貌客气,字里行间却藏不住的疏离与厌于虚与委蛇。他说自己嫌弃他,想来这个固执的自己也让他嫌弃了。

    她在桌边呆坐片刻,点燃蜡烛,将信烧了,原想摘下伯齐给她戴在脚上的金环,想了想作罢,日后总要归还,放别处弄丢了不好。

    她简略收拾一下,给小土拨鼠们留两块金饼,算作这些日子占了洞穴的报酬,背上包裹,锦袋挂上腰封,拿上青剑准备离开。手臂上的紫鳞逐渐淡去,当是金环的效用,等赶到望仙镇应能完全消退,她该去找李如仙了。

    才走两步,心砰砰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不等她反应,骤然一痛,痛得她弯下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李拈花莫名不已,这时眼前闪过几幅画面,她蓦地明白了一切。急切往前几步,又退回来,回到石洞,摸出之前买的黄纸,弹出剑身,将手指往剑刃上一划,在黄纸上挥洒起来。伯齐的信是用锅灰写成,画符也可以用锅灰,但用朱砂效果更好,眼下寻不到朱砂,用血是最佳选择。

    “等我,笨蛋!”画好符,出了洞,她将青剑抛出,站上去,一声“去”剑如流星带着她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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