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长谈，李拈花不再提李如仙的事，李叹青本想她能为自己与李如仙说和，将李如仙劝回，哪知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撂手不管，更加心急如焚，只好自己上阵。每日到谢府门前去闹，谢府根本不给他这个临仙山大公子面子，闹多了直接让人将他赶走。

    他无法，化身跟屁虫，但凡李如仙出了谢府，必定牛皮糖似的黏上去。为此，李拈花劝过：你有点骨气行不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副廉价的样子。

    他也想，可，爱这种东西能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做不到。

    排行中，他是老大没错，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个老大空有其名，因为笨拙，根本不受祖母与父亲待见。祖母偏爱刁钻的老四，父亲偏爱优秀能为临仙山争光的老二，对他皆是得过且过，别在外面给临仙山丢人就成。若非是男孩子，他估摸自己的境遇就与李拈花差不多，这也是自己这个兄长与李拈花相处不错的原因，同是天涯沦落人。可笑，李拈花还以为他有多风光。

    闻风知意，临仙山的小仙娥们个个也都是人精，一有机会都围着老二与老四，对自己这样一个大活人视而不见。哪怕他与他们走在一起，女孩们也会将他挤开，凑到老二老四身边去，嘘寒问暖，满眼憧憬，恨不得贴上去。

    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他是个俗人，受不了被人忽视，尤其被娇俏可爱的女孩子们。他喜欢那些花朵般的女孩，可人家看不上他。尤其近些年来，临仙山弥漫可能传位老二或老四的味道，对此他感到悲哀，但又觉得情理之中，谁叫他们比自己有本事，谁叫自己是个榆木脑袋呢？可自己生得粗笨也不是他愿意的。不过这点，他难过一下也就过了，女孩子们更不加掩饰的轻视、鄙薄，才最令他如坐针毡、辗转难安。

    他也好面子，也希望自己被人崇拜，希望做女孩子们眼里的英雄。

    在他为得不到认可苦闷时，他遇到了李如仙，她是那样与众不同。美貌如仙子，心地亦善良，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有这样美好的女孩子，与那些眼高于顶的仙娥相比，李如仙才是真正的天女。

    她耐心陪伴李拈花，会将她护在身后；遇见不平会勇敢挺身，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姑娘；知书达理、尊敬长辈；人聪明，做事说话极有分寸，从不出格、从不咋咋呼呼出风头，在他眼里是再好不过的贤妻良母的苗子。

    最要紧的是，她从不拍老二与老四的马屁！不会如同那些虚荣又没见识的莺莺燕燕，成日里围着他二人转！面对他们，她总是淡然处之，从未展露过憧憬，而面对自己，她也未曾轻视，仅这一点，足以暴击他的心脏。她是那样鹤立鸡群，那样高贵纯净、闪闪发光。

    她在他眼中永远闪耀天女般圣洁的光辉！

    所以他狂热追在她身后，她越是不理会，他越会觉得她难得。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光辉，可就在这时，李如仙告诉他，她选择了别人。

    不，李如仙那样高洁，怎么能看上谢无厌那等花花公子？她定是被迫的，他坚信！所以，他一定要问清楚，不能留她身陷火海！

    在李如仙不知第几次发现他，将他赶走后，他仍不肯放弃，拉开距离继续跟着马车。

    李如仙自入了谢府很少晚上出门，今夜她是跟着谢二出来的。谢二那个不要脸的混账，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看样子是去参加宴席。

    他能有什么正经宴席？多半是去那群狐朋狗友家。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带如仙抛头露面，他将谢二狠狠骂一通。跟着他们去别人家府邸，又跟着他们从别人家府邸出来。

    宴席完毕时，天已不早，玉镜高悬，他以为他们该回府了，哪知马车一拐往偏僻处去。

    “谢二混账又玩什么把戏？”他好奇跟过去。

    马车停在一处无人巷子里，车夫将车停妥当，就离开。

    他尚在疑惑，少时，车内传出谢二的调笑与李如仙甜腻的声音，很快他意识到他们想干嘛？先是目瞪口呆，李如仙怎会答应在外头做这种事？随即怒火中烧，血气上涌，他三两步冲过去，血红着眼掀开车帘。内中两人正滚在一处，李如仙，在他眼里冰清玉洁的李如仙，蜷在别人身下，衣衫不整，脸色娇羞。

    他听见脑弦断裂的声音，大吼：“你们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如仙，你几时变得如此不识礼数？”说罢一拳头照谢二打过去，被谢二不客气地架住。

    他的话更叫他气得鼻子冒烟：“她已是我的人，咱们在何处玩，碍着旁人何事？李大公子这么喜爱多管闲事？还是有偷窥别人的癖好？”

    但最让他心如刀割的是李如仙，方还娇俏笑着的人见了他脸色陡然覆上寒霜，她将衣襟拉好，坐起，冷不丁给了他一巴掌：“打扰、窥探别人，到底谁恬不知耻？李叹青，我早知你没出息，如今沦落到如此没羞没臊的地步了？我与谢二公子才是两情相悦，我从不欠你什么，这般苦苦纠缠为哪般？我不识礼数？你为何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她冷漠得让李叹青心肝颤，呆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李如仙丝毫不饶：“李叹青，你但凡还有点骨气，就给我滚开，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退出来的，只觉脑袋嗡嗡嗡，脚步虚浮，心的位置疼得如同正在经历千刀万剐的酷刑。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死死记着李如仙最后的脸色：冰冷如隆冬的雪；厌恶，好似他是油沟里的鼻涕虫；不耐烦与被他缠得太久的无可奈何。

    她说：永远别再让我见到你！

    她对着谢二笑得如同娇滴滴的晨花，她温柔地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他忽然如泄了气的羊皮球，该做什么？能怎么做？他能做的只有逃开。

    原来自己比想象的还要脆弱，李如仙一个眼神就能叫他的天地崩塌，让他落荒而逃。

    李叹青跑走后，谢无厌勾住发怔的李如下颌：“来，别让他扫了兴，咱们继续。”

    李如仙却眼神一凛，反扣住对方下颚，凑在他嘴边清风拂杨柳般轻轻一吻：“前不久，我听到一种有趣的说法，二公子有没有兴趣？”

    “我目下对跟你共登极乐更有兴趣。”

    “公子不爱人家，对人家要说的话都不好奇？”她板起脸。

    谢二：“好嘛，你听到什么有趣的？”

    “据闻，人间流传的所谓双修，其实都是诓骗女子的，只对男子有益处。你我都是修行人，该知晓，对男子来说不泄元阳有多重要，那合理猜测，保元气不泄对女子来说亦是至关重要，可如仙还未能修到那等境界。所以，”她的手指在谢二胸前轻佻划过，“非常遗憾，如仙不能陪公子尽兴。”

    谢二的手向下扣住她的脖子，忽然收紧：“有意思，你让我陪你演戏，戏完了就想全身而退？我谢某人在李姑娘眼中如此可欺？可不好啊。若是我今日非要呢？”

    李如仙袖中滑下一支簪子戳在对方腰间：“公子尽可以一试。”

    谢二感受到簪子上的雷电之力，对眼前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我既入了谢府，已是跟了公子，公子何必急在一时？不若帮如仙寻一寻保元气的法子，到时全无顾忌，与公子尽情欢乐，岂不是好？”

    谢二松开手，一笑：“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那股豁得出去的狠劲。你好运了，保元气的法子我没有，但我有真正的双修之法。”见李如仙疑惑，他笑得有几分得意。“不论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那人倒真是为你好。不过，真正的双修之法原不是人间修士创出来的，此法不意传到人间，在漫长岁月中出现缺失，以及被谬传，才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他稍顿，见李如仙静静等待下文，问：“你不好奇哪里传出来的？”

    “不重要。”

    “有趣的女人，知道吗？如果你刚才问了，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他掸掸衣袖，“总之原本的双修可以让女子也获益，双方共证大道，而不是如今人间那种自私自利的法子。但因为此法最初是为特殊族群创造，所以，人如果想修，需得做出一点改变。改变之法我有，帮你也可以，但你要知道，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我明白告诉你，改变的过程必然十分痛苦，且有可能失败，失败了无法后悔，因为此过程不可逆转，你敢吗？”

    “有何不敢？”

    “好！”谢无厌击掌，眼睛发亮，“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够疯！也不枉我三年前就帮你。”

    “三年前？”

    “不然，你以为凭你的修为，怎能与李千金进入同一层狩灵域？”

    这话刺痛了李如仙，她抿紧嘴唇。

    谢二抚上她的唇：“别急，胜负未定。我看上的女人，岂能让她比别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