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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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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笔话:【划重点】:本章,心志不成熟、不够坚定的,建议别看。

    ①曹操《短歌行》<hr size=1 />

    </div>  符箓在半空就被女修化为灰烬,李拈花却不肯罢休,化黄符为金剑,握在手中,暴跃而起,扑向对面的女子。

    “哐当”她被气劲扫开撞在木梯下。

    再次扑过去。

    再次被撞飞。

    不知多少回,李拈花跌坐在木梯下,吐出口血,一时没爬起来。女修被她的疯劲吓到,趁机丢下一句:“有病。”逃也似的拉着同伴离开。

    围观的人们早退开七八步远,瞅着木梯下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人,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末了还是小孩喊了声:“姨姨。”待要上前,被他的祖母一把拽回去,扣在怀里。

    店里人客已经跑光,剩下掌柜的、记账的、杂役、帮工围着李拈花,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出。良久,李拈花重重咳一声,莫名笑两下,扶着背后的木柱挣扎站起。

    “阿,阿花……”掌柜的这才尝试唤道。

    李拈花没有回应,确切说她好似没有听到,双眼直勾勾望着前方不知何处,抹去嘴角的血,扶着心口,一瘸一拐往外走。就当周围什么也没有,就当这店里空无一人。她就那么摇晃着在众人或是无奈、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或是鄙夷的目光中,孑然一身跨过门槛,消失在大街人流中,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之后,她没有再回过酒馆。

    酒馆的人们初时还时常聊起她,言辞中不乏惋惜:“就说这人呐,不能逞强,有几分本事就说几分,可吹不得牛皮。被打回原形,便难堪。”

    后来偶尔提及:“晓得那个花泥哪里去了?听说换了好些个地方,都不中,成日里喝得醉醺醺,活也不好好干。”

    “唉,恐怕那件事对她打击太大。”

    “要我说,还是她自己想不开,脸嘛丢就丢了。再说,咱们女子那么要脸面作甚?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嘛。”

    “日子她过不起来呀,一把年岁了也没成个家,成日里想些不着边际的,能好才怪。估摸年轻时候太风流,有点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东不成西不就,年岁上来了,能有个好?”

    “要我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再后来,没人再提起,便是偶有想起,都甚觉晦气,甩甩头就过去了。

    ……

    这一年年关犹为热闹,尽管城中人们与修士、城中人们彼此之间,有过几场冲突,但都算不得大事,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整体来说,算是妖族出世后,难得安稳、祥和的一年。所以,人们默契地准备好好庆贺新年。

    岁除夜,家家户户换春贴,挂桃符,在门板上绘出神荼郁垒二神将。神荼威严,手持金色战戟,消灾免祸;郁垒神武,轻抚金睛白虎,趋吉避凶。再摆上丰富的果品,对月拜天、拈香敬地,祈求来年的平安顺遂、幸福如意。三街六巷、八衢九陌皆张灯结彩,片片火树银花、处处欢声笑语。热闹的爆竹不绝于耳,五彩的烟花勾勒夜空,小儿提灯逐相戏,大人翻掌包饺忙。

    老天也很给面子,纷纷扬扬下了场轻如絮、白如面的瑞雪,以兆来年之丰。

    真好,李拈花心想,哪里都是红红火火、哪里都热气蒸腾,这才有过年的样子。捏着酒坛子仰头满饮一口,她两颊酡红、双眼迷蒙,喝得醉醺醺,犹然不肯放开手中的酒坛子片刻。“有,有酒才是年。”她指着酒坛嘿嘿笑着,打一个酒嗝儿,心满意足。

    在大街上杵了片刻,辨清方向,李拈花脚步踉跄往灯火通明的赌场走去。

    少时,被人推搡着赶出来,李拈花对着赌场戟指而骂:“少,少瞧不起人!等老娘赚,赚了钱,再来跟你们厮杀!”

    离去时不及防被绊了一跤,差点摔个狗啃泥,她恼火地回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敢给老娘使绊子?”见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畏畏缩缩躲在台阶下,晦气啐道,“滚,滚远点,没听过好狗不挡道?”

    对方往后缩了缩,唯唯诺诺应声:“对不住,对不住。”

    李拈花横他一眼:“真是个孬气东西。”嫌弃地绕开,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往身上胡乱摸一通,摸出仅剩的钱丢进乞丐的破碗,没好气道,“猫狗都知道雪天找个暖和的地儿躲着,你不知道吗?是要冻死吗,蠢猪!”

    她歪歪扭扭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不想出城,不想回去。这大半年,她被赶出去、找新的落脚地,再被赶走,已经换过好些个地方,东家们总不大喜欢满身酒气、放浪形骸、看起来不十分正经的女人。而今,她落脚在一片弃灰场附近,屋宇便宜,但那个味实在不能说好闻,饶是一毫不讲究的她,也生不起想回“家”的心。

    横竖一个人,她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不似城里,耳闻皆是笑语,入目皆是喜庆的红,红得耀眼刺目、红得扎人心肺。但她偏不逃开,偏生喜欢往扎堆的红里钻。越扎心越好,仿佛越痛,她才越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迎面一名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而来,逢人就张开双臂求个拥抱。“您能抱抱我吗?”稚嫩的声音充满喜悦与自信,似是确信没人能拒绝这样一名,晶莹剔透的可爱小女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每个人都笑着蹲下身,给纯真的孩子善意的、美好的回应。孩子心满意足,蹦跳得更欢,笑容在小脸上蔓延。

    “这个主意真不错。”李拈花心想,如果那个可爱的孩子到自己跟前来,她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要拍拍她的小脑袋夸一句,“多可爱的小宝儿。”最好再送上一句新年贺词。应该要的,她想,年关嘛,都图个吉利。

    为此,她将酒坛子塞好,挂到腰间,揉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些,挤出一个尽可能和善的笑。希望自己看起来不太糟糕,不会吓到可爱的小姑娘。她微微张开双臂,在心里说:来吧小家伙,我准备好了。

    “娘亲。”朝她跑过来的小女孩停住,犹豫了一下,回头向身后跟着的母亲求助。

    她的母亲紧几步赶过来,拽过小女孩:“妮儿,来这边,咱们走这边。”

    旁边的男子伸手护住妻女,同时与她们换了位置,自己走在靠近李拈花这一侧,而让他的妻女远离李拈花。

    他们神色戒备地从她身边走过,带起飘落的雪一阵纷乱无措。

    李拈花收回手,僵硬地立在雪中。

    良久,轻叹:“真好啊。”一家子走过身边时,她看清是有几年没见的熟人:陈果与拉玛。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有什么比这更好?

    她迈开步子往黑暗中走去,就让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慢慢腐烂吧。解开腰间的酒坛,继续喝起来,自己也不差,有些没眼色的竟然说她可怜,她哪里可怜?不要太逍遥、太自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①”世人碌碌,有几个能像她这样来去如风、无有牵挂?

    她倚着一堵墙滑坐下去,蜷缩在墙根,仰头用力晃几下酒坛,一滴都没有了,她骂:“晦气。”没酒可不行,过年不像过年,她可不想让自己当真那么可怜。待会儿还是要去买一坛酒,只是眼下她有些累,眼皮子打架,不若就靠着墙歇会儿,头上支了顶棚子,还能挡一挡雪。

    没多会儿,她睁眼,睡不着可气吗?眼皮发酸,脑子却异常清醒可气得很!目光投向远处,街对面,左边人家大孩子正牵着小孩子出来玩雪;右边人家,那真是好大一家子人,得是四世同堂吧?李拈花心想。大的牵着小的,年轻的扶着年老的,个个喜笑颜开、容光焕发,热腾的喧闹声都传到这边来。

    近处,几只猫咪追逐着跑过,最后一只停下,往李拈花方向望一眼。

    “走开!”她挥手,“不要你可怜。”“不要连你都来可怜我”这是咽回去的话,她决定烂在肚子里。

    雪仍在纷纷扬扬落下,她抬头,幽深的、无边无际的夜空好似饕餮的大嘴,能吞噬一切。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也吞噬了呢?不用活着就好了。

    她忽然生出疑问:为什么要活着呢?像她这样毫无用处、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为什么要活着呢?除了消耗世间的食粮,还能干嘛?为什么不去死了呢?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处、任何一个人需要自己,反正小卷轴已经抄录给何辛,她总会找到二哥,到底不需要自己了,有她没她没有任何区别。

    那她还在坚持什么?这么狼狈的坚持根本没有意义。

    不能死吗?为什么不能?谁规定了不能?好死不如赖活?没死过的怎么知道好死不如赖活?那不是人自己欺骗自己的吗?

    永远睡去,怎么会不如这么痛苦、无望地活着呢?

    “太说不通了。”她挣扎坐起,发现新奇事一般敲碎酒坛子,兴奋地握着锋利的碎片。只要那么一划,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告诉自己,所有的屈辱、不堪、痛苦、卑微、绝望,一切的一切!

    手没有动,而她死死盯着那握着碎片却不肯动一动的手。

    “但是会很痛。”心里有道声音反驳,“我怕痛。”

    “别开玩笑了。”另一道声音嘲笑,“勇敢点,长痛不如短痛。”

    “你知道我不是个勇敢的人。”她要是勇敢,还会像烂泥一样,瘫在墙角里吗?

    最终,碎片偏离方向。

    她丢了碎片,揉捏着脑袋爬起,走上大街,自己该回去了。

    “啊——”尖叫声划破夜空。

    她迎着满脸惊骇、好似看见怪物的人,伸出手臂,鲜血滴落:“别怕,不痛啊,一点都不痛。”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他们没有张嘴,李拈花却知晓他们在说同一个词:“疯子。”

    她呵呵笑着,疯子,挺不错的称呼,适合她,她喜欢。

    半醉半醒的人躘踵前行,身后的雪地上印下一串凌乱脚步,与艳丽“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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