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极雷落下时，人们以为要打到天荒地老才有丁点变化的仙魔两者，出现显著变化。李拈花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变得隐隐现现、虚虚实实，闪电无视魔主，只汇聚于她一身，极雷照着她一个打。

    “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弟子问。

    旁人解说：“她在渡劫。”

    “会发生什么？”

    “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情况看起来不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乐观，其本身就在与魔主旷古烁今的大战中，还要应付无所不在，上天入地也能追着打的劫雷，解说的弟子咋舌，“够呛，那可是只存在典籍中的无量劫雷，稍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

    “那可怎么办？”

    “凉拌。”他这话多少有些轻佻，却是实话，不管是仙魔之战还是飞升渡劫，都不是他们所能插手，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无量劫雷带来的影响，并不限于登仙者一身。

    随着李拈花身影虚实变幻，他们发现有庞大气劲如浪潮袭来，节奏恰与李拈花身形变幻节奏相合。

    很快有人明白：“遭了，是魔主的力量。”经过他解释其他人也想明白。

    仙魔这等级别的大战，为何看起来对外界什么影响都没有？不是他们动作当真放慢了，尚未交手，而是能量太大扭曲了时空，而登仙者凭一己之力兜住了这种扭曲，兜住了无数回瞬间爆发、湮灭的能量，才让难以想象的大战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是这种不可思议的模样；才让足够天地毁灭几轮的能量，对现世的影响微乎其微。

    相当于登仙者给这场大战加了层罩子，让爆发与湮灭不断在这层罩子里发生，而不波及人世。

    目下，无量劫雷加诸李拈花之身，使其能量出现波动，“护罩”有消散迹象，导致魔主能量溢出，这股力量足够百十个临仙城毁灭。

    众人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能为力。因为李拈花的出现重新燃起希望的小弟子，再次陷入绝望，拉着身边同伴不住问：“怎么办？怎么办？”

    另一边，与手足无措的弟子们不一样，伯齐立即有了动作。他咬住犀牛怪的后颈奋力一甩，竟将犀牛怪的骨架整个拽出，随即丢开血淋淋的骨架，化作一阵光影冲向李拈花所在方位。

    在靠近时化出人身，手持一张麒麟甲结成的盾牌飞到李拈花上方，大喝一声举起盾牌。白光顿时从甲盾上铺开，似一张光毯延展至数里之广才停下，替李拈花挡住高空落下的闪电。

    伯齐原想抱住李拈花，将她整个护在自己怀中，但他发现太过靠近一旦越过某个界限，他的时间就会被扭曲，变得跟对战的两人一样，动作无限放慢，无法到达李拈花身边。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但能有多少效果他也不确定。

    如他所怀疑，效果确实有限。无量劫雷无视时间与空间，便是李拈花躲在过去或是躲在其他空间，劫雷都能找到她，对着她的脑袋劈下，并不局限于本时空。因为无量劫雷生于、存于修行者的灵魂，是灵魂突破限制前的最后一道枷锁，并非他人以为来自上天的惩罚。

    不说伯齐尚未登仙，就是登仙了，也帮不了她。

    而她选择逆航，正是为了在大众面前再历一回无量雷劫！

    “伯齐，听我说。”她传音给很久不见，但跟过去一样傻的麒麟。即便他已经结丹，能凝出麒麟甲，可无量劫雷不是他能应付；即便自己告诉他，收效甚微，他也依然会挡在自己与劫雷之间。登仙以后，她已经知晓伯齐发生何事，知晓从始至终，他并未变过。“如果你真的想帮忙，按我说的做。”

    片刻后，伯齐讶异问：“这样就可以？”甫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对他来说，无量劫雷还是超过了。

    “是，快去吧，你知晓你挡不了几道劫雷。”

    “可，若是失败会怎样？”

    “若是失败……”李拈花稍顿，似乎叹息了又似乎没有，“我连同这个世界，连同你们，所有的所有灰飞烟灭。”

    魔主以为打败她就能胜利，就能奴役这个世界，实际上在仙魔之战启动时，他就没机会了。双方释出的能量足够天地毁灭不知多少回，他以为赢了，就能收回能量，然而一旦他们失衡，浩瀚的能量就会泄出，只要一瞬，万物皆会化为乌有。

    他就像个小孩子，想要以人为玩偶，陪自己玩乐。真实却是，他的胜利会只毁掉他的小玩偶。

    当然，她没忘记把这个消息告诉魔主。魔主很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一面与她僵持，一面念叨：“我不信，我不信。”

    “你在赌什么？”伯齐问，他不理解。

    “不是我，而是万灵的未来，本应由万灵自己选择。念力之印，你抬手就会看见。去告诉他们，赌上未来，做下选择吧。”

    伯齐抬手，果见一颗旋转的光印出现在手心：“好，我去。成与不成，总归我与你同在。”

    他来到仙音阁，将李拈花的意思传达给他们。

    “太胡来了。”众人脱口而出。

    有人道：“就算我们按照登仙者的吩咐行事，又要怎么在短时间内，将念力之印打到每个人身上？不光人，还有其他生灵。退一步讲，我们可以分派人手，其他城池呢，谁去通知？假使真能做到，但凭什么让花鸟虫鱼那些东西，参与到人类未来的决定中？”

    “因为未来不仅是人的未来，生死存亡涉及到此世间所有生灵。不过你不必担忧，念力之印，放大的是念力，意识越混沌者，影响越小。其他城池，场上有位能够缩地千里的临仙者，你们可以求助，我也可以承担更远的地方。至于如何打出，像这样。”伯齐抬手，往掌心光印轻轻一推，无数光印飞出来，没入在场众人身躯，“只需要一点气机打出光印，光印自会寻找到方圆三十里内所有生灵。所以与其在这里商讨，不如赶紧行动，毕竟即使御剑，要飞遍这个世间也需花费一些时间。”

    见众人犹在犹豫，他道：“要不要做，看你们。一个小小的提议，抓紧时间。”

    “乍一听很无理，细想也不是不可行。”有人开口，“我们的未来不由我们决定，由谁决定？这个世间不由世间的生灵决定，由谁决定？老天？凭什么？登仙者？同样凭什么？只有我们自己，能给自己的未来做选择不是吗？依我看，就这么办！我的选择我认，自己的选择都不认，还能认谁的选择？”

    旁人应声：“把我们的命运，交到我们每个人手里，看起来疯狂，但不是本该如此吗？就好比你不能替我选择生或死，我也不能替你选择，一个道理。”

    “既然如此，”阁正击掌，“大家动起来！快！”去前他问，“妖怪也在列吗？不在的话，要怎么区分？”

    伯齐回：“无法区分。”

    “罢了，就相信生灵存活的渴望。”

    留在仙音阁指挥的修士们飞出，飞往内中外城，一传十、十传百，转眼城中不少修士腾空，飞往城池外，然后城池外有人飞起，去往更远的地方。

    ***

    中城，分守鸣音四角的四个李益之同时出手，四柄巨剑对着鸣音斩落。鸣音化出分身应对，手中的刀才触到巨剑就发现是虚晃一招。慌忙回神，已然失去李益之踪迹，遍寻不得，焦急之下，化出所有分身，犹不能安心。

    李益之已临仙，以二人功力相差，对方能看穿她的分身，锁定自己的位置，她却看不穿对方的。因为自己所化乃是虚形，李益之所出却是阳神，每一个都不是他本体，又都是他本体。

    不知不觉，她惊出一身冷汗，死亡的气息笼罩住她。恍惚间，鸣音忆起久远前一幕，后羿的神箭瞄准她时，她也是这般无力。太久远了，久远到几乎忘记，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面临那等险境。

    事实却告诉她，没有什么不可能。

    弹指间，她的分身皆被消灭，一道碧光穿透她的本体身躯。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神识之地被打开，那道碧光从虚无中出现，分化成九道，击穿她的神识：九婴，九头怪。

    她很少想起死亡，做妖怪时，秉持及时行乐的原则，想吃就吃，哦对了，她最喜爱鲜嫩的小儿。想睡便睡，不拘睡到几时，无忧无虑。后来，来了讨厌的不速之客，被后羿杀死后，魔主为她凝聚元神，便投到魔主麾下，一直为其效忠至今。

    她的岁月太长，人与她相较，好比蜉蝣，所以她不似他们那么容易想起死亡。

    不过，也不是没想过，她想总归自己要在快乐中死去，像风一样散于天地。

    她其实不拒绝，好好感受一回死亡。

    没想到，真当死亡来临，她只来得及想：自己九颗脑袋，好像也没有比别人一颗厉害。

    不对！不是这样，还是自己厉害一点。

    消散前，鸣音给李益之留下一个自以为友好，实则诡谲的笑，仿佛在说：“再会。”

    李益之方收剑，两名修士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