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她们人呢?”

    “离开了。”

    “确定?”

    “一直盯着呢。”桓庄倚在窗棂上,手指轻叩,若有所思,桓禺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桓庄反问:“仙音阁那边?”

    桓禺谄笑:“您放心,他们到镇子里来问询,有人回过话了,我包管他们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桓庄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皱眉:“就是这所谓的二品大妖也无甚厉害,竟然没将那道观夷平,白瞎了小爷的期待。之前你不是说,观里无甚厉害的人物?诓小爷呢你?”

    桓禺躬身:“可不敢。打听过了,真没厉害的角色,观主老道姑您见识过,平日也就给人打打醮、念念咒,骗骗那些无知贱民弄几个钱,东边营里的是信她没错,但人您也喊来问过话,顶多会御物,算不得大本事。”

    “那为何?”

    “说来也奇怪,那夜山上光柱冲天我也瞧见了,难道另有高人藏在山上?”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桓庄舀一勺冰樱桃酪丢嘴里:“呼呼呼,回头给姓谢的传个信,他那玩意不靠谱,大的放出去差点跑了,靠这点药效,后续别指望。”将最后一只朱樱吃掉,他起身拍拍衣摆,“她们没别的去处,只能回城,走咯,咱们也回去。她想要干嘛,小爷我偏要阻碍,叫她事事不顺心、件件不称意,嘿嘿。”

    ***

    回城途中,李如意有些心不在焉,李拈花问:“想什么?”

    李如仙道:“你听到她们说传功了?”

    “听到了啊,怎样?”

    “你怎么看?”

    李拈花想了想:“不是很了解,但在山上时就听过。似乎他人功力在自己体内是可以存续一段时间,不过我印象中不是什么正道。”

    李如仙若有所思:“九转阴阳阁的藏书有所着墨,只是提及不多,且半遮半掩。如果非是正道,她们为何说人间大肆而行?”

    “如果是正道,那不就人人都等别人传功?山上的修士为何不走这条捷径?想来或许有难以弥合的缺陷。好啦,如仙,那不是咱们该想的。”

    何辛凑过来:“就是,你们还是想想回城后怎么办吧?咱们兜一大圈子,又回到原点,这叫什么事?”

    李拈花握拳胸前很是乐观:“咱们已不是出城前的咱们,会有道观收留的。”

    “没有根据的乐观,叫盲目自信。”

    “汪汪!”前头美其名叫探路、实际上叫闲不住的小狗撒着欢跑回来,叼起李拈花的裙摆。

    “做什么?要我跟你走?”小狗往前拽,她跟过去,李如仙与何辛也只好跟上。

    跟着小狗拐上一条小径,又走了约莫一里路,喧闹声传来,眼前出现一座集市,就办在葱翠的草地上。临时搭起的棚帐占住小径两边的空地,将小径留给闲逛的人们。“集市”上什么都有,货摊上琳琅满目,胭脂水粉、泥塑彩绘,衣衫鞋帽、云帔玉带,油伞画扇、裱褙代书,蜜饯梅子、熏香缠花,大商小贩,敲锣打鼓,行人如织、摩肩接踵。

    望着面前犹如话本里平地起鬼市般拔地而起的热闹,三人不由心惊。因为此处就是块平日人迹不至的荒地,野草蔓蔓,零露漙瀼①,幸好是白天,若是夜里,三人能被吓飞魂魄。

    尽管心中疑惑,但不论摊贩还是行人皆是笑意盈盈,到处弥漫喜悦,似乎连空气也变得馨甜。三人被欢快的气氛感染,嘴角慢慢扬起,脚步变得轻快,加入攒动的人流。

    “想要这个?”小狗在饴糖摊前停住,“糖吃多了坏牙。”

    “呜呜。”小狗摇头摆尾一脸讨好,不见她动作,就地躺倒撒泼打滚。

    “行行行,买买买!”李拈花扶额,赶紧着摊主包几块饴糖递过来,拈起一块塞它嘴里,小家伙才消停。她怀疑有些家伙的撒娇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好比脚下专心致志吃糖吃到摇头晃脑的小东西,最拿手的就是撒娇跟搞破坏。一日不揍就上房揭瓦,一揍就蔫头耷耳;称心如意就尾巴翘上天,不顺心意就打滚撒泼。

    有时李拈花会生出,自己是仆,它才是主的错觉。

    随后在小东西的指挥下,他们相继收获拨浪鼓一只、铜镜一枚。没错,铜镜,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臭美就罢了,还得她蹲下身,替它举着镜子!

    “可以了没兄弟?”小爪子一会儿左拍拍,一会儿右拍拍,拍得李拈花恨不得将镜子拍它头上。总归是满意了,小东西在镜子前跷足晃脑、前瞻后观,整一个顾盼自恋。忍无可忍,李拈花揍它一脑袋:“孤芳自赏,好不害臊。大兄弟投错胎了吧你?下辈子记得投个人胎,对镜簪花,爱簪多少,簪多少。自己拿镜子,没人管你!”

    人群在摊子前稍稍停留,便往西边趱动,似乎都赶往同一个地方。

    问询过,才知前方有一座皇家祭坛,白玉高台、玉柱环绕,龙翔凤舞、虎啸狮吼。祭坛前种了一棵白玉兰,此树与寻常玉兰花树不同,由仙气灌溉,所以每年需得仙气催动才能开花,今日恰是祭天催花祈福的日子。有资格祭天催花的,自然只有奉天庙的执剑与圣女。

    “奉天庙的执剑?”

    “不就是……”

    李如仙与何辛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李拈花,抱着小狗正奋力往白玉高台挤的人蓦地停下。

    “动啊!”身后人催促。

    她一面不好意思地抱歉,一面往回挤:“诸位先,我不急,不急,啊哈。”

    三人凑到一处,她掩唇:“怎么这么巧?不能被发现!”

    何辛:“那现在就走?”

    “可是……”

    李如仙心知肚明:“就知道你,凑热闹的毛病犯了吧?”

    李拈花拉住她的手轻晃:“催花祭天,我还是头回听说,咱们就看一眼!而且好些日子没见二哥,怪想他的。”

    “你说什么是什么!”何辛向来惯着她,“不过,这个戴上。”说着将刚买的簪花幂篱覆上她的脑袋,另拿两顶给自己与李如仙也戴上。

    三人混到人群中,随人潮靠近白玉台,果见台南边缘圈出一个径三丈的池子,以琉璃镶边,池内铺着肥沃的黑土,一棵数丈高的玉兰树冠盖如伞,向阳而立。听身旁人说,池中黑土每年换新,由万里之外的北方运来,取自北方三座神山脚下。

    对此,李拈花提出疑问:“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人答:“三座神山非比寻常,乃是百年前人妖大战、三位真人陨落所化,正好落在人妖大战古战场的三个方位。听起来,有点玄乎,但我相信三位真人依然守护着人间,人间才能百年无妖,四海升平。以神山之土来培育神树,再好不过。”

    说到这个话题,有人来了兴致加入闲聊:“我听到风声,先说清楚不知真假,你们听过就罢,可不要再传。”听众顺理成章露出好奇神色,其人得意道,“旁人不知的。百年无迹的妖,显露踪迹了。”

    先头那人惊问:“从何处听来?可不兴瞎说!”李拈花心中却是一动。

    “不骗你,就在南面一个小镇附近,据说还是只大妖。出现得蹊跷,消失得也很莫名。”

    “仙音阁没动静?”

    “自然有,只是那妖消失得连渣都不剩,毫无头绪。”

    “若是真的,可如何是好?对了,我们尚有执剑,执剑从仙山来,能护住我们的吧?”

    “就不知执剑何等修为?”

    两人忧心忡忡,更加翘首期盼奉天庙神辇的到来。

    李拈花悄悄退到何辛与李如仙身边:“不知这段时日,二哥是否有新突破?”四望人群,个个翘首跂踵、殷殷以盼,她才意识到奉天庙执剑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是天、是神、是仙在人间的具化,如一把剑守护人间、如一盏灯指引黎民。

    有言:怨无大小,生于所爱。②

    不合时宜的想法蹦入脑中:若有一日他们发现执剑不合他们的期待,会如何?

    ***

    祭台四周骤然爆发震天欢呼,原是神辇来了。驶在最前的是供奉着三清金身的玉辂,玉辂四周彩塑的童子顶礼,辂顶香花为赞,珠帘紫带,神圣不可侵犯。其后,一辆金辂,一辆象辂,金辂居中为执剑与圣女所乘,象辂为天子所乘随后。皆是雕花饰玉,盘龙栖凤,光摇绮扇彩,云拂翠华流③。

    到达白玉台后,先有赞礼请三清下车至香案,后有司仪请执剑与圣女下车,其后才是天子,百臣垂手恭立于台下。

    执剑因新来人间,首次主持祭天祈福,出于谦逊等人间天子踏前,才与之并肩走向祭案。

    赞礼鸣鞭,执剑与天子逐次上过香,天子走到白玉台上所立大钟旁,执起裹红钟槌,起三清落四御,紧七慢八平十二,开始敲打铜钟。

    钟声中,执剑与圣女绕过香案,来到玉兰神树前,赞礼一声长吟:“今有执剑圣女告天地,合阴阳之气,请神树玉花,芳泽人间;祈天降甘霖,五谷丰登、乾坤安泰。”

    执剑与圣女共同起印拈诀,代表阳与阴的金色、青色两道光芒射向神树。在气机催发下,玉兰神树花开,朵朵碗口大小、洁白如雪的玉兰花相继绽放,花瓣上纯白光晕流转,神树上方出现一道贯穿半个天空的祥瑞虹光。

    见此仙迹,众人伏身拜倒,山呼万福。

    待花尽开,天子着赞礼细数,赞礼激昂大呼:“整整八十一朵,比往年都要多!祈愿之声,通四御、达三清,陛下洪福!”

    天子振臂高呼:“与民共福!”

    百官抃舞,民庶欢呼,欢腾之意上天入地、庆贺之声响彻山野。

    玉兰树前,执剑与圣女相视而笑;祭台下,李拈花与何辛、李如仙激动抱拥。

    ……

    盛事已毕,众人散去,还得操心自己的事。

    “咱们从哪里找起?”何辛问。

    “别白费力气。”一道声音自李拈花背后响起,她惊而回头,不安分的手揽上她的腰,“小爷直说了,我在一日,紫极城包括城外,将没有一家道观敢收留你们。”桓庄晃晃手里的信笺,“已经发下去了。仙子想要拜师,除非,哄得我开心。”

    他凑在她耳边,一句话说得极尽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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