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认不认识莫丽娜·路易斯小姐？是不是……”

    “不是。”

    河境面无表情地松开手。

    却不想，那地上的女子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双脏兮兮的手瞬时抓上来，直接揪住了河境的长袍袖子，玄色的衣袍还是将那脏得不成样子的手衬得分明。

    她用了力，指甲扣得发紧，隐隐可见指甲盖露了丝丝白。

    “你是，你是莫丽娜小姐的亲人，对不对？”

    力道大得，如果河境在大街上甩开她，那势必会动作幅度大，给人风评也不好，神殿距离这里不远，又是唯一的入口，街上的人若是知道他们是神殿的人，势必会落人口舌。

    看来这女子很聪明，在一下之间权衡好了利弊，并下了手。

    瑶迦就是想帮河境，也不知道从哪里帮起。

    在外人眼里，她和河境就是一伙的，若是帮不好这个忙，那还是会陷入是非囹圄。

    就在他们僵持着，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瑶迦微微皱眉，正准备开口。

    后头一声爆喝，“好啊，你果然在这里，给我站住，你这个偷东西的贼！”

    女子一听，立刻揪着河境的身影，瑟缩到了河境的身后，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莫丽娜小姐的死因，也知道你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外甥，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将你是海灵族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个大陆有一个死规则，各大神族可以来往，但是大陆上的神殿中不能有其他神族的门徒，也就是说，大陆上的神殿，除了人神族，或者带有人神族基因的人可以成为神殿门徒一员之外，其余神族不能在神殿工作，更不能成为门徒。

    若是被发现，则会被四大神殿教会讨伐。

    河境如果被发现，那就不仅仅是简单的名誉受损问题，说不定还有可能直接被扭送回海底，可现在的海底，应该是由海妖统领，十分混乱。

    加上如果不是因为躲避什么人，河境也不会绞尽脑汁隐瞒身份，这么一送，就像是瞌睡了递枕头，更加方便了那群海妖。

    瑶迦立时眉头就沉了下来，“帮你就帮你，先松开他。”

    就算他们不松口帮忙，也与她站在一块这么久，立场足以说明。

    女子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地松开手。

    瑶迦上前，将她拽出来的印迹拍掉，旋即身子一转，将河境和女子挡在了身后，全然的保护姿态。

    女子愣了下，下意识地仰头瞥了眼身边的高大男人。

    因为她敏锐感觉到这人被她逼出来的低气压在身边那个少年的一拍之下，逐渐瓦解，更是在少年以袒护姿态，将他们护在身后之后，瞬间消弭殆尽，仿佛好像从来没有生气过一样。

    “你是谁？要护着这位小偷？”

    来人气势汹汹，大腹便便，略有些油腻，满面凶光地瞪过来。

    纵然如此，此时和那女子是一个阵营，瑶迦也只能当个自知理亏的人，陪着笑脸，“我是这位小姐的友人，不知道这位绅士您是为何要说我的友人是小偷呢？”

    “不是小偷？”

    男人指着她的脚下，“这不是偷来的是什么？”

    瑶迦低头，就看到地面上有两个滚了泥的泡芙，显然是刚做好不久，还微微冒着热气。

    还真的是偷吃的。

    瑶迦往后瞥了一眼，女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局面更加不利了。

    瑶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紧攥在手里的钱袋打开，肉痛发问：“多少钱，我们……”

    “这个拿去。”

    一个东西从她的头顶越过，在半空中腾着晃眼的金光，直直地飞进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怀里。

    男人忙接住，瑶迦定睛一看，那是一枚金币。

    “够了没？”

    “够了够了，谢谢先生。”

    男人捏着金币磕了下牙，确定是真的之后，眉开眼笑，点头哈腰，二话不说脚下一抹油，溜了。

    瑶迦肉痛，回头过来瞪着河境，“就两块泡芙的事情，我给就好了，浪费钱！”

    却不想男人幽幽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神官大人您想管着我花钱？”

    “……”

    一句话让瑶迦瞬间偃旗息鼓，无言以对。

    受了那个梦的影响之后，她对他又不自觉地亲昵了很多，以前潜意识里的习惯也慢慢复苏，就这么才收不住嘴……

    一下忘了在这个世界，两人往深了说就是朋友，往浅了说，就是短期合作的伙伴而已。

    她确实没什么资格管他……

    意识到这些的瑶迦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

    “开玩笑的，别思维发散。”

    头顶又落下一掌，揉了揉。

    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收了手，稍稍站在她侧前的位置，那名女子的对面，说出来的话极低又恰好让女子听见，声音沉冷如凛冬，“希望你提供的消息能令我满意，否则你要付出刚才缠上我的代价。”

    一如最初，他对她那样。

    瑶迦愣了下。

    ——

    餐馆。

    音乐声悠扬，人们在音乐声之下，慢悠悠地用着餐，动作缓慢，姿态优雅。

    唯有一桌。

    一名男子和少年并排而坐，对面是一个只洗干净手和脸的女子。

    饱经风霜的脸上几道伤疤横亘，仔细端详才能分辨出，是一个三百多岁，面容清秀的女子。

    脏兮兮的服装明显和这里到处透着贵族气息的餐馆格格不入。

    路过的人，甚至是在其他桌子前吃饭的人都会瞥过来若有似无的一眼，令人不自在。

    女子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一面吃着，一面护着碗里的东西，警惕地偶尔抬眼看了下四周。

    哪怕她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足以保障她的安全，眼睛里的戒备却是一刻也没松。

    众人瞧她这般，又不屑且鄙夷地收回视线。

    就连餐馆的服务员也是一样，要不是那桌面摆满了美味佳肴，且样样精贵，他们怕是要将她给撵出去。

    女子眼前的盘子眼看着见底。

    河境看了瑶迦一眼，后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起身走到桌子外沿，将外头半开的格栅拉严实。

    他们坐的是一处卡座，餐馆里一般多的是卡座，像现代那般的包间则没有。

    若是谈论什么私密的事情，客人可以将外头遮挡视线的透格栅拉起来。

    以免受干扰。

    且隔音也不错。

    周遭安静了下来，河境抬了抬手指，四周落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这一下外头的人是彻底一丝声音也听不见了。

    “脱下面具，说吧。”

    修长的长指在桌面上一落，男人声线淡冷。

    女子瞥了他一眼，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架子。

    然后，瑶迦就看到眼前人擦干净手和嘴，动作还尚算是优雅，足以瞧出是贵族的气度。

    手在鬓边捻了捻，一层薄薄的面皮就被她撕了下来，原本的伤痕全瞧不见。

    露出一张精致贵气的脸，虽如此，那风霜还是在她的脸上落下了痕迹。

    眼角细纹明显，看着确实是三百多岁的人。

    她看向他们，准确来说是看向河境，微微扯了扯唇角，道：“你和她一样，是个十分敏锐的人。”

    河境不置可否。

    女子也没有想得到河境的回应，放在桌面的手微微攥紧扣成拳，像是忍受着什么巨大的伤痛，缓缓开口道。

    “你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海灵族应该是败给了海妖，你姑姑拼死维护的到头来还是没了，对吧？”

    敲击桌面的手一顿，河境抬起眸子来，眼神锐利，“你知道些什么？”

    女子扯出一个凄凉的笑来，“你是不是以为，就是你姑姑莫丽娜出卖的海灵族？”

    河境冷笑，“不然呢？”

    “你错了，出卖海灵族的另有其人，你姑姑错信他人，却又在患难关头被人出卖，含恨而死。在海妖对着你们菲尔涅斯王国发难之前，她已经死了。”

    河境的五指慢慢攥紧，“你最好确保你没骗我。”

    “我凭什么骗你呢，先生。”

    女子咧嘴扯出一个惨笑，“在你姑姑莫丽娜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在乎的人了，就连我这条命，就算是丢了也在所不惜，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不能帮你姑姑报仇，所以我才苟且偷生，打听到你还活着消息之后，就一直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所幸得来全不费工夫。”

    河境眉眼发沉，面色发青，周身低气压，冷到了极点。

    女子这时候却半点都不怕他，继续道：“你不用慌张，你在大陆伪装的消息并没有暴露，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莫丽娜的外甥，除了我，因为我是感应灵力。”

    她的周身慢慢腾起淡淡的绿色光芒，“我能感应到你和莫丽娜体内的灵力是一样的，同宗同源，就像是我能感应到……”

    女子看向瑶迦，微笑，“……这位小姐身上的灵域族灵力是一样的道理。”

    气氛更剑拔弩张了，就连瑶迦眉头紧蹙，精神也跟着紧绷起来。

    只有女子像是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和威胁一般，继续开口道：“我叫莉莉娅·凯文，是一名爵士的女儿，我们家在一个小镇上，莫丽娜是来我们家借住，并在镇子里任教的学术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