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连着两日的做“功课”都没有再遇上这种事,而且是在真真切切的教住在这里的姑娘舞艺书画但不包含道法之类的。

    温迟春跟着好几日一起做这种“功课”,按菱罗的话说这就是贵族世家里小姐的生活,她们只要学点琴棋书画招待人就好了。

    她不敢苟同,但也只是微微笑着听着菱罗絮絮叨叨。

    很快她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老底揭了出来。

    据菱罗的话说,她家从前也是达官贵族富有的很,但是那个时期正好碰上了派系斗争王朝更迭,她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家族已经败落。

    只剩她家这一支,父亲烂泥扶不上墙家底败得一干二净,母亲好不容易将她拉扯大,就被乾元观给了一大笔银子将她送上了山。

    被送上山时她也很难过,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这样做。

    她们相依为命,记忆里母亲一直很温柔,辛辛苦苦四处找短工挣钱,好不容易将她养大却不是因为爱她,或许有爱吧,但这份爱是转头又可以把她像卖猪仔一样卖了的爱。

    后来无事时她就会给卖了她的母亲想一些借口,这是她努力给自己的自洽,若不这样,她活得也会很痛苦,宁愿自己去编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谎言。

    而她说不上不愿也不算自愿,暂且得过且过,毕竟来了这里后确实是过上了从前都不敢想的生活,连穿的衣裳料子都是有价无市,就算是做那样的事是可以接受。

    她的肉.体连着从前的精神都被这日复一日的“功课”和招待磨得麻木,只有想着自己已经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宽慰。

    况且这里不用像风月场所那样抛头露脸的去揽客,而她们伺候的都是皇室贵族高官富商,还有什么不满足。

    “对了,过几日有甄选。”菱罗从回忆里抽出神来提醒温迟春。

    甄选?是了,女先生之前塞给她一个纸条里面让她全力通过甄选。

    温迟春面露疑惑,“什么甄选?”

    菱罗便知晓她不知于是开口解释,“甄选是上面要有大型的祈福仪式于是需要一些女子过去,院里特此展开的甄选。”

    虽说是甄选,但是每次的甄选题目都不一样,说是上面某个道长会特意提前占算甄选的题目来配合祈福。

    总之这得看运气,运气好题目就是你擅长的,运气不好开始就会被刷下来。

    名额有限,此次的祈福仪式很盛大太子二皇子都会到场,便意味着可以得到的酬劳十分高昂,还可以接触皇子。

    再异想天开一点,得了皇子的宠爱还有做外室的可能,几乎使院里的姑娘争破头。

    “但你最好还是少动这一份心思,因为和你竞争皇子的可不止我们院里的姑娘们,还有其他院里的人。”菱罗看温迟春眼力有跃跃欲试的感觉马上出口覆灭她的幻想。

    其实温迟春只是惊讶于这甄选的题目竟然是占卜出来的,那他们能不能占卜到玉清观衍云道长也在里面。

    但……另外还有几个院子?!

    也就是说,乾元观暗中娼馆里收容的姑娘不只有这院里的十几个而是可能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

    温迟春不由冷冷的打了个寒颤,哆嗦着问:“还有另外的院子?好多人啊,你知道大概有多少姑娘吗?”

    菱罗听来就是小姑娘没有见过世面好奇问的。

    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手一挥慷慨的说:“我之前也被甄选上过,认识了好几个别的院里的姑娘,我们都猜总共的姑娘约莫百八十个是有的。”

    甄选的那日,温迟春很明显感觉到平日做“功课”静如一滩死水的姑娘们此刻躁动不安,交头接耳如枝头停歇的鸟儿叽叽喳喳得不停。

    这于她们而言不仅是可以获得丰厚银钱的一次机会,也是与外界交流的机会。

    可以认识别的院里姑娘,听听达官显贵吹嘘外面世道发生的新鲜事,等再回到院里时这无趣枯燥的生活也便有了谈资。

    这里并不是没有自由而是只有相对自由,出门下山的话得提前和嬷嬷说,经过层层审批最后才会排一个专人跟着一同下山。

    “静一静。”老嬷嬷拖着长音站在院门高几阶的踏垛上俯视着庭院里的姑娘。

    嬷嬷一发声地下片刻就静了下来,大家都严阵以待。

    “此次甄选是为了观里的祈福仪式而做准备,照例由上面占卦来决定甄选题目。”嬷嬷说完,手朝旁边伸去。

    立马有一个换下道袍的年轻道士拿着一个卷轴递上前。

    嬷嬷没有立刻打开卷轴,只冷着眼扫了一圈跃跃欲试的众人。

    但温迟春在她的角度看见嬷嬷眼神闪过讥诮,虽没有说什么意思却显露无疑,她看得很不舒服。

    嬷嬷拉开卷轴,看着里面的话逐字念了出来,“本次甄选题兹上叩天神下问地仙决意以抽签的形式进行选拔五人。”

    接着嬷嬷便打开了卷轴的轴杆顶部,里面装的是等长的竹签,“排队一个个抽,抽中地下有红色记号的便是通过甄选的人。”

    温迟春这回没有再排后去,若是排着最后一位便真的毫无还转的余地。

    她被菱罗拉着一把扎进人堆,不顾别人几乎要视线凝刀的目光挤开众人,麻溜的站了一个中前的位置。

    抽签很快,不一会菱罗传来惊呼,“我抽中了!早春我第二个抽中了!”

    轮到温迟春抽签,菱罗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一张脸都要贴上轴杆了。

    温迟春一只手在签上来回摸着,另一只手掩在大袖底下不停掐算着,找到了!

    她抽出一根签子,底部有明显红色的一点,“我也中了。”

    见她也抽中了后面的人愈发焦躁起来,被抽走了三支了还有两支签,但是还剩下大半的人没有抽签。

    在温迟春后几个人里面雪柳也在排着,她无意瞥了眼,雪柳是白签没有抽中,但她的脸色与其他人的失落不同,而是平静,太平静了。

    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大概上山并非是她自愿的吧。

    一场甄选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温迟春是喜忧参半的人,她的坠子和钱袋还没有拿回来,据说后日就是祈福的日子,她得在后日前悄悄拿回来。

    夜深时分,明亮的月亮将月华无私的洒下,树梢的枝叶在夜中竟也熠熠生辉。

    这几日她都有意无意在东南角小院外的周围观察着。

    发现这里是嬷嬷住的小院,嬷嬷年纪大睡的时辰也早,通常在天擦黑时就钻进了房间,小院里住着五位嬷嬷,每个一个时辰便轮流着去查房。

    不得不说乾元观很谨慎。

    好在,她的坠子和钱袋是在最偏的东厢房柜子里。

    她在一棵大树后站着,掐着时辰等查房的嬷嬷出来。

    此刻万籁俱静,“吱嘎——”一声,院子门悲叹地发出哀嚎,在夜里显得刺耳又孤寂。

    就是现在,顷刻间温迟春飞快地朝屋顶掷了一粒石子,在屋顶的青瓦上蹦跳出清脆的声音。

    “谁?”嬷嬷睡眼朦胧,超声音的方向而去。

    声音出来的突然,嬷嬷没有关院子门,心里觉得并不会有人大半夜偷偷闯进去。

    发现出声的地方只有几声猫叫后便继续去查房了,完全没有瞧见门口溜进去一个黑影。

    嬷嬷查房只需要半刻钟便会回来,温迟春得抓紧时间。

    查房的并非东厢房嬷嬷,温迟春仔细小心的打开窗户,身形利落的翻了进去,方向直指房内唯一的柜子。

    但柜子上了锁,温迟春拿出提前准备的发钗,发钗不再直被人用力弯成了钥匙的形状,很顺利的打开了锁。

    东厢房的嬷嬷是给她们分膳食的嬷嬷,腰间总有一把钥匙和禁步挂在一起,结合占的卦象便知她的东西被锁了起来。

    所以,这几日她夜里全在找器物仿造这个钥匙,最后只有发钗防得最像。

    温迟春解卦得出东西的确切位置,毫不费力从最里面的一大摞衣服底下抽出了一个钱袋,倒出里面的银票和坠子,又从怀里摸出一把被叠起的废纸和一个步摇塞了回去。

    掂了掂,觉得手感差不几多这才塞回去,关上柜子时还严谨的还原衣服的褶子和位置,完全看不出被翻动过。

    在她隐入古树后的顷刻间出现了嬷嬷查完房回来的身影。

    温迟春舒了一口气,一口气还没有舒完,她背脊一阵寒凉,浑身的汗毛乍起。

    没有马上转身回厢房,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忽然搭着的一只手。

    “你在这做什么?”

    温迟春还没有想好对策,身后的人先出了声问她。

    声音冷冷的是温迟春没有听过的声音,她转了个身,进入眼帘的是雪柳。

    除去她来这里的第一日与她有过交集后来便再也没有正面对上过。

    瞥了眼旁边的屋子,温迟春自然对上雪柳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说道:“我来如厕,你也是?”

    雪柳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冷冷的,没有再回话只是微微颔首。

    这回月色皎洁如银白的烛光,这次她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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