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宴

    “李景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听他方才的话里似乎有古怪。”春亦寒托着下巴怀疑道。

    “你跟他说什么吗?”李成羽睨了她一眼,见她摇头,又说:“既然你没说,我没说,万韫更不可能会说,言矜能知道些什么?”

    “这倒也是。”春亦寒说:“我父王来信了,说枭风士兵已经在路上了。”

    李成羽说:“为着这事,你还要亲自跑来,差人报个信不就好了。”

    “恐怕不妥,近来宫里戒备森严,弄不好会露出把柄。”春亦寒说:“自从查出皇上中毒后,莫说生人了,宫里上下每个人都要被盘查。”

    李成羽噤声,眼神却是幽深了几分。

    春亦寒整理着斗篷,起身道:“你要看着点万韫,莫要让这种事再发生。因他的疏忽,我们不得不提前计划,还算有惊无险。可若是再来一次,我们这两年的努力怕是要白费了。”

    冲泡的茶早已冷透了,李成羽又重新冲了泡新的。烟雾缭绕之外,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寻常衣服的男子。

    李成羽手上动作没停,垂眸问道:“何事?”

    男子取下兜帽,露出本来面容,恭敬说:“王爷,小的是司礼监的七泉,干……万公公让小的给王爷送来了一封信,还有带来一句话。”

    李成羽轻轻抬眸,七泉立马上前递出信。烛火摇曳,李成羽沉静地凝着摆放着的信,静得让七泉忍不住捏了把汗。

    从前只道李成羽是逍遥闲王,却不知他竟是这般有压迫感。七泉嗅觉灵敏,知道李成羽此刻心情很糟,所以在李成羽开口前,他也不说话。

    李成羽拨着茶盏,说:“他让你带什么话来?”

    七泉半低着头,挑眼窥视了李成羽一眼,唯诺道:“万公公说,王爷莫要忘了百官宴。”

    “哼,百官宴?”李成羽拿起信,一把火将其烧成灰烬,冷笑说:“告诉他,若是他下次再冲动行事,害本王少睡一觉,本王定要让他以后的日子尝不到一点滋味……你走吧。”

    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七泉已经觉得李成羽冷寂的气势踩到了他脸上,他甚至不敢开口说话。月光映在他身上,在地上铺开了他轻晃的阴影,短暂的寂静后,他谨慎地说:“七泉一定替王爷将话带到,七泉告退。”

    回去后的七泉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将方才的一切都告知了万韫。

    万韫不怒,反倒笑了起来。七泉不解,问道:“干爹,那端陵王如此嚣张,你怎还笑得出来?”

    “你懂什么?”万韫说:“此事他若是不恼,那他定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能来事,将来登基,只怕司礼监势必要大换血。忍常人之不能忍者,才是最可怕的。”

    “原是如此,儿子明白了。”七泉注意到万韫脸上的疲态,机灵道:“干爹也累了,儿子先告退了。”

    “嗯,你今夜事办得好,去吧!”万韫躺在榻椅上,眯着眼,示意七泉退下。

    烛光轻颤,李临觞磕着汤药,斜影里的他有些佝偻,整个人看着很疲累,像是随时都会栽倒。

    “父皇,”李汐然这一声叫得动情,眼角都有些发红,她说:“怎么病得这般重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就让人把江御医请来!”

    “别去了。”李临觞搁下汤碗,说:“朕让沐卿看过了,这药也有在好好吃。刚开始要把遮掩住的病情都给激出来,才会看着有些严重,等过两日,身体就会慢慢恢复的。”

    李汐然将信将疑地点着头。

    “今夜有人刺杀沐卿,”李临觞肯定说道:“闹得这么大。这么多年了,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反了。”

    李汐然有些错愕,说:“父皇知道背后是谁?究竟是谁的阴谋诡计?”

    李临觞拨着手上的扳指,息声了好一阵,才说:“百官宴那日,你自会知晓。”

    百官宴在岁尾,是百官入都对近一年的述职总结,也是对来年的筹划。

    晏上,群臣议论声鼎沸,吵得面红耳赤。李临觞坐上首垂听,因中毒之创尚未痊愈,在纷扰高声的述谈里显得尤为疲惫。

    沈舟羡身为御前侍卫,今日并未跟随李临觞入百官晏。

    李景沅身为太子,自然坐在李临觞下首,他从一开始便扣着心思,环顾着百官。在人满为患的宴席上,他最终看向了闻声只笑的李成羽。

    宴会嘈杂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许久未有这般热闹了。”

    万众瞩目下,崇安王李沉延在四轮车上被人推着入席,伴随着车轮碾动的声音,他悠悠说道:“连成太傅和于将军都来了,往年可都未见过二位身影。于将军,边陲诸将可都还安好?”

    原本沉默着吃菜的于旌闻言放下筷子,起身回道:“让崇安王费心了,将士们尚且安好。”

    李沉延敛了些神色,恢复以往的严肃,他说:“我如今只是一介废人,自打从战场上退下来,也只能同诸位侈谈政事,我不过是受着皇兄的遮风挡雨,谈不上什么费心。于将军难得出席,听说还带来了不少兵,许是有要事想谈,本王也不便多说。”

    于旌猛一抬头,看着李沉延延神色,心下骇然。

    李沉延指尖敲着四轮车把手,略过于旌,对成衿说:“成太傅身为两朝太傅,悉心教导过两任太子,最是看得懂朝局。你知道,任何一个策题,经不同人之手,结果却是截然不同,所以你也明白,以一人换千万人这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坚持了这么久,太傅还是不肯放下曾经的执念吗?”

    李沉延眼眸不再似从前的偏执,更多的是臣服。他在李临觞的出色的才能下俯首称臣。

    成衿缓缓站起,在李沉延面前,他从来都是站着的,只因李沉延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所以他打从心里尊敬李沉延。

    他声音喑哑说道:“这一点上,恕老臣不能苟同。扶清太子一直以来礼贤下士,仁爱谦恭,他何错之有?竟要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不争,优柔寡断,便是他最大的错。”李沉延轻拍着自己的大腿,突然笑出了声,带着一种自我的怜悯,不甘心道:“我给过他机会,可他还是拒绝了,他宁愿夹着尾巴做一条丧家犬,哪怕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也不反抗,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担下这天下苍生!知道我这双腿为什么废了吗?那是因为我自己生生挑断的。”

    璟河二十五年,璟河帝为求长生,沉迷仙丹之术,逐渐疏忽朝政。长年嗑药让他早已神志不清,在奸宦闫云卓的挑唆下,更是变本加厉猜忌朝中大臣,甚至连太子李扶清也无法幸免。

    于湚国在数百年屹立不倒中,内忧不止,外患不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疴。在这糟糕的局面中,李临觞被璟河帝推了出来。只因他生母是身份低下的妃嫔,身后无权势背靠,任何一个皇子轻易可盖住他的光芒。于璟河帝而言,李临觞是最容易拿捏的皇子,才顺理成章成了制衡李扶清的棋子。

    身为璟河年间的三皇子,李沉延似是看到了于湚国摇摇欲坠的未来,狠心跳出了困住他的赤忱忠心。他紧攥着手中的兵权,为李扶清谋了破釜沉舟的一计,他要李扶清举兵上位,结束这混乱糟糕的残局。同样拥护太子的大臣也纷纷支持赞同李沉延的计划。

    可令人发指的是,李沉延在李扶清身上尝到了挫败。李扶清清正的脾性让他做不出篡权的行为,他也不恋权位,或者说,他更向往逍遥自在的日子。他有太多顾虑,优柔寡断的性子让他生不出登上庙堂之高的决心,他期盼有一个人替他扛起这于湚国的重担。

    燎原之火烧不醒李扶清,却是烧旺了李临觞对权力的渴望。李临觞在被推出的那些日子里,亲眼目睹了权力是如何翻转局面,又如何一步步瓦解一个国家延绵了数百年的气数。他第一次重视了权力,也在权力中回了眸!

    李临觞是被抛弃的皇子,于泥塘里生长,人人视他如蔽履,低贱如蝼蚁,所以他与李扶清之间原本隔着天堑。本以为一生都在李扶清的遮挡下碌碌无名地死去,偏生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了抬头的机会,他终于生出了与天争的勇气!

    从璟河三十五年起,李临觞如刮骨剃肉骨般蜕变,逼着自己剜掉致命的弱点,将自己扔到派系的斗争中不断磨砺,开始了他长达五年的蛰伏。他低沉行事,一边笼络交好朝臣,一边渗入朝堂政事,一点点巩固自己的势力,必要时雷厉风行又不失气魄。无论在治人、用人或者罢人方面,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临觞是于湚国颓败的局势里的一抹亮光,逐渐成为了朝臣们想要力挽狂澜的“势”。

    李沉延也开始有了动摇,但他还是没放弃李扶清。

    后来李扶清以弃城的罪名被判入狱,李沉延仍是不死心地冒险去见过他几回,要他举兵谋反,可李扶清宁死也不起兵。在一次次的失望无力中,李沉延放弃了李扶清,选择了李临觞,所以他挑断了自己的双脚,给自己和李扶清一个交代。

    宴上顿时讨论声倍起

    成衿却是消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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