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尝试为池念寻找记忆的源头。
他把池念手里握着的电话接过手，删了即将拨出去的报警专线，将界面推到主屏幕上，自言自语地小声夸赞了一句：“还挺聪明”
都醉成这样，还能想起来有危险找警察。
倒不用让人担心，一不小心会被骗到哪个山沟里。
池念踏实下来，隐隐约约听见他说话，又糊里糊涂地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能凑过去，把脑袋从驾驶座的头枕旁探出来，趴在顾渺耳朵边问他，“什么？”
顾渺被她的头发糊了一脸。
她的发顶毛绒绒的，额前脸侧的几缕头发被拨弄乱了，又让座椅的真皮表面一蹭，稀稀松松地飘在半空中。
顾渺被陌生触感扫得一怔，没来得及当刻回应她。
池念哪管这个。
醉鬼的耐性总在酒精的烘衬下显得少之又少
她被冷了两秒就等不及，见顾渺不答，以为他听不清，直接伸手搭上驾驶座的椅背，用力一拉，把整个人都往前拖出一大节。
池念直接凑在顾渺耳边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呀老师？”
“……”
两人之间的距离蓦的近了，池念双膝紧紧贴着前排的座椅靠背，下巴垫在前排椅背上，温热的呼吸裹着酒气，灼灼地像是引着火。
顾渺被烧得心惊，下意识的往另一侧撤。
池念才没给他这个机会。
小醉鬼见他要躲，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一只手嵌进他右肩的领口里就往回拖。
她的指尖是温热的，柔软细腻，碰到顾渺的皮肤也不躲，一门心思地只想达到目的。
喝醉了的池念记性不清、耳朵不好，可力气是真的大，生生把毛衣扯得变形，露出一大片紧实饱满的肌肉，她手在上面抵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责怪道：“你别走呀。”
“……”
顾渺无言，却顺着她的心意又挪回来。
行动坚决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眼看着顾渺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池念毫无留恋地收回手，重新把脸搭在座椅边沿。
她感受了两秒。
离得倒是近了，就是待着太难受。
驾驶座明显比后排座椅高了不少，她仰着下巴拉得肌肉生疼，再多坚持一会儿怕是明天头都低不下去。
“不行。”
池念一咂嘴。
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到这一刻，行动使然的出发点看似已经不重要了。
……
池念拧着眉头，苦心钻研地想办法，用自己不甚灵光地大脑急切思考，五官都皱巴巴地挤成一团。
顾渺透过后视镜的反射光，沉默地看着池念垮起的一张脸。
他意识到，池念此刻的思维已然延展至一种前所未有的广度，索性也不去左右其中，狭小的空间里维持着微妙的和谐。
只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系多久。
顾渺不过是走个神的工夫，摘了左臂上的腕表放在手扣里。
再转回头，他便看到池念已经抬起眼，双眸莹莹一亮，撑着车门就往前爬。
她此刻的行动力极强，根本没有多余动作和停顿犹豫的环节，更等不及顾渺伸手拦她,让人更难判断是认真斟酌过后还是灵光一现而做下的决定。
轿车的内部中心距离短，即使是较普通车款更为宽敞的车型也难以避免这个弊端。池念的动作极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咚地一声就撞在车顶上。
“诶呦。”她叫了一声，倏地矮下去，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碰撞来的突然，从真皮层缓缓渗透，震得池念脑仁都嗡嗡。
太疼了。
她磕得发懵，缓过神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照看伤口的情况，而是在心里无声哀嚎。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池念无法接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只得从源头推演，复盘整盘计划。
不应该是这样的。
分明是她先循序渐进地摆个半蹲，然后再慢慢直起来，以前面的座椅做支撑，演绎一场鸠占鹊巢的戏码。
哪是现在。
“嘶。”她捻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别说是一颗头越过分界交线占领高地，她连阶级的鸿沟都没跨过，就出师未捷，以血为祭了。
顾渺也被她惊了一跳。
他一只手还尴尬的停在半空，方才拉扯时候那点古怪的旖旎心思全被拨乱了，忙转过身焦急道：“怎么了？磕在哪儿了？”
池念小幅度地摆了摆脑袋，一声未吭。
她本来就喝得昏头，这下晕的更厉害，天旋地转地一句话都说不出，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好不可怜。
顾渺紧张地心都揪紧了。
他贯是清冷淡漠的眸子乍然动荡起来，透出难掩的慌乱失措。顾渺轻轻把手贴在池念肩上，半拢着，轻声问她：“池念，哪不舒服，告诉我。”
池念这才稍稍动了一下，右手仍保持着按在发顶的姿势，左手无力的垂下去，搭在扶手箱上。
她缓缓抬起头，朝顾渺望过去，连眼圈都透着红痕。
顾渺感觉自己心口仿佛被刺了一下，瞳孔骤然一缩，眉心瞬间拧紧了。
他想不通平日里像颗炮弹一样的小姑娘，怎么喝过酒就像被水淹透了，稍稍一碰就能挤出水，眉眼一皱就能落下泪。
但他确实慌了。
他在字里行间描写过数以百计的手足无措，却在此刻真正体会到了这些文字的各种纠结，他一颗心高高悬着，每一刻每一秒不在纠结拧紧，像是被挤压、被扭拧、榨出骨血、扼住筋脉。
从容与理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只能循着自己的本能去做，不占前因，不看后果。
顾渺探出身，将另一只手从池念身前轻轻环过去，落在她背上，安抚一般地轻轻拍了两下。
两个人中间有中控台隔开着一段距离，但池念看起来偏像是被他拥着。
时间像是沉进潺潺的溪水中，悄无声息地游走，终于让顾渺在它归于深海前得到了池念的一句回应。
她连声音都是闷的，嘴倒是出乎寻常的硬，字字铿锵，梗着一节细长的脖颈，自信道：“我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