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摇摇头，似懂非懂地定然注视着池念，一个字也不愿多吭。
池念真怕他烧傻了。
她掌心之下的额顶滚烫，全凭肢体接触也测不出确切温度，池念叹了口气，任命地从床脚一滑，准备下去翻翻医疗箱。
她连两只脚都还没站稳。
池念忽就感觉到靠倚着的床垫猛地向下一陷，让她一时间失去重心，倒头摔回到床上。
“……”
目之所及，高挑旷远的天花板洁白空荡，池念幽幽地叹了口气。
很气，但是不能说。
忽然的变故让她不得不暂停计划，分出精力去看，他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然而还不等她体面地爬起来，猝不及防地，一只滚烫的手掌便紧紧圈在了她腕上。
顾渺也说不清，在这一刻，感性和理智究竟是谁占据上风。
剧烈的头疼依然持续着，锥心刺骨的痛让他始终无法清醒，却又不甘于陷进昏沉的迷雾中，紧绷着最后一根弦硬撑。
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不知疲倦地重复，像是隔着空蒙的鼓面，他听不真切，却又赫然明晰着不愿承认的真相：池念又要离开了。
他不能让她走。
在这个念头陡然升起之前，他已然有了动作，一把将池念的手臂捞进掌心里，紧紧握住。
池念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就是一个鲤鱼打挺，双腿弯曲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真是矫健！
池念赞叹于自己绝然的反应能力，心里自豪的小旗还来不及露出沾沾自喜的苗头，忽就感觉不对。
刚才是谁攥的我？
池念猛地转过身，被困着的左手依然没有松劲，她只能迁就着硬拧过去。
下一刻，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顾渺已经撑坐起来，却晃晃荡荡地怎么也待不稳，悠悠地就要往后倒。
如果真的仰面向下倒也还好。
他晕沉沉地，似乎是辨不清方向，强撑着重心的手肘一弯，然后就往床侧歪。
慌乱中，池念几乎把自己扭成个麻花，将将来得及把顾渺从床边撑起来，半揽着勉强托住，不得不把他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可这个姿势实在难拿。
池念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换个方式把他托地稳当些，才稍一拽，就感觉顾渺瑟缩一下，却是把手收的更紧了。
“老师。”池念拧拧手腕稍作暗示，无奈的叫了他一声。
却见他方才还半搭着的眸子彻底合上了，一副概不配合拒不交流的打算。
好，非常好。
池念没法，只能迁就着，将手半弯着搭在他胸前，看起来像是被他如珍似宝地抱着。
她急得心焦，又怕现在动他更是难受，便不敢动静太大，只能抱着这个大火炉安抚性地拍了拍，然后又轻又缓地努力把他往被子里塞。
她动地艰难，好不容易达成目的，却连站都站不直，左边半边身体僵硬地坠着，就着顾渺紧握不放地那只手。
池念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哎。
她感觉自己大概是在赎罪。
虽然不知道罪责根由，但这种场面还是不要再来一遭为好。
此刻终于都静下来，池念却仍然心有余悸。
好在她反应快。
不然他若是真就这样跌到地上，等那时候可真是想不叫救护车都不行。
池念动作虽是稳慢，但也利落，三两下把被子重新裹住，像是小学科学课上饲养的蚕茧，圆鼓鼓的，只给顾渺露了颗头在外面。
然后暗戳戳地，又一次试图拯救自己的左手。
她先是随手一拽。
纹丝不动。
再用点力气。
固若金汤。
像是一段相互作用力，池念越想抽手，顾渺攥着她的力气就越大，指节几乎要嵌进她肉里。
池念努力了两回都没能得逞，为了完整保全自己这条胳膊，所幸任由他握住，重新矮身坐回去。
她换种方式，试图给顾渺讲道理，甚至努力放低音调，循循善诱地开口：“老师，你先稍微松松手。”
顾渺这回表现的倒是乖顺，听见她出声，马上抬起头看她。
他额前的几缕发刚才就被池念蹭乱了，七零八落地在他面上蒙着，发尖几乎杵到眼睛里。
但他的四肢被池念紧紧裹着，每个被子缝都压紧了，除却硬拉着池念得这只手，根本动弹不得。
池念伸手帮他捋顺了额前凌乱的发丝，露出他雾气蒙蒙地一双眼。
苍白、脆弱、恍惚间池念还品出几抹委屈的意味，看起来好不可怜。
嘶......
池念哪见过这场面，一瞬间被他看的心软，哪还想得起来手不手的事儿。
她本能地抬起手，用掌背贴了贴他苍白滚烫的面颊，试图安抚他。
池念知道他现在并不好受。
他的掌心滚烫，指尖却是冷的，池念被他紧紧攥着，真切的感受着他的感受。
有根线砰地断裂开，像是击溃了一方缺口，露出豁然开朗的真相。
池念看着顾渺的表情，一瞬间福至心灵，重新蹲下去，半伏着与他四目相对。
她垂着头，鬓角垂落的发丝几乎贴到他脸上，没被束缚住的那只手掌包裹住顾渺的手背，半托着，连着自己的腕子一起送进被子里。
她把声音放的更低，轻声哄道：“我哪也不去，下楼拿个体温计就回来。”
她感觉顾渺握着她的手掌稍有松动，只是一瞬，便又握紧了。
池念倒也不急，就是觉得新鲜。
顾渺发着烧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平日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看起来又黏又倔。
她包在顾渺掌背上的那只手动了动，用拇指在他掌侧抚了几下，温言软语地继续安抚：“很难受是不是，我就去一小会儿，然后我们测了体温吃过药……”
池念絮絮地说着，又是劝骗，又是诱哄，过了好半天才感觉顾渺的手慢慢松下劲，得以让她勉强将手抽出来。
她偷偷瞟了一眼已然麻木到没有知觉的左手，只见五根手指印清晰地呈在面上，由青白色慢慢染成一团红。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藏在身后，把手机放在顾渺床头做“人质”，才被特赦小跑着冲下去。
池念里外离开不过五分钟，等他抱着硕大的医疗箱跑上来，却看到床铺上空荡荡一片，哪还有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