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

    顾渺一双眸子倏地就睁大了,僵着身体一下也不敢动弹,感受着池念缓缓把下巴垫在他肩上。

    与池念带给别人的感受一样,她的怀里也是温热的,融着她软绵绵的性子,像被裹紧在一片夏日的云里,

    还等不及他陷落进去,便听她温声唤了一句:“顾渺。”

    她的语调缠绵,话里还隐隐带着鼻音,声音又软又清,明明是安慰,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没有空放夸大赞美,更不是置身事外的规劝,池念只低声叹了下,劝哄道:“不想说就不说了......”

    没关系的。

    可以隐瞒,可以沉默,只是不要再难过了。

    狰狞的伤口虽是没有治愈,但至少结着伤疤,不至于露出骨肉,淋漓鲜血。

    池念没受过系统的教学和专业的训练,不懂在心理辅导治疗的规定流程,不明白对应激事件的反复回忆讲述是否利于患者的脱敏恢复。

    她只是单纯的无法面对,不能做到面对他如此哀戚还像个旁观者一样无动于衷。

    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她想,她不需要顾渺通过这种撕裂伤口般的剖白来让她亲近了解。

    正如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个体,在相同的骨骼构造之外,有着独特的思想、变动、恐惧、不安,与不必昭然于世的,保留隐私的权利。

    池念将他抱得更紧,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量透过摩擦的布料,全都传递给他。

    过分靠近的距离将对方的存在感昭示得更加强烈,让池念以为自己甚至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顾渺此时的确心如擂鼓。

    他方才被池念紧握着的左手上仿佛还留着柔软的触感,现下却不再只是那只手了。

    病中的他分明身上的体温更高,却在池念抱住他的时候才终于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暖意,从靠近的皮肤间,流淌到四肢百骸。

    他被池念关切地哄着,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过分逾越的,将脸侧轻轻靠在了池念的发顶。

    不如就这么放纵一次,他想。

    虽是万般不该,但借着病痛的名义,装作神思混沌,应该也不算太可耻。

    ......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

    尚不提她竟还愿意向他伸出手。

    即使是简单的交谈,旁人也只会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望着他,然后说,放下吧,都过去了,人总是该向前看。

    或是在状似温馨舒适的诊室内,用镜片掩饰觑探的目光,然后引导着,试图从他的嘴里挖掘出更多信息。

    但是她不一样。

    也只有她不一样......

    顾渺此刻竟是无比庆幸方才被池念捆得彻底,让他此刻不必困扰,究竟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能算得上礼貌合理。

    他更是得寸进尺,放任自己向前倾倚着,将一部分重量,都靠在她单薄的肩上。

    池念感受到他的松动。

    但她并没有就这样止步于此,而是又等了一会儿,见他逐渐稳定下来,开始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把相框在床铺靠内的位置安置好,得以空出一只手,从顾渺的肩侧环过去。

    纤细的手掌落在他背上,像是幼年时期的拍哄,池念拍的又轻又稳,一下一下,点在他心口处。

    仿佛有一种气场,在两人之前流转,随着越发相近的距离,缓缓传递着一股力量。

    顾渺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池念那句颇为不平常的安慰,亦或是她安抚的方式实在有效,竟让他没由来的生出几分落叶归根的踏实感,如同一片在空中飘迹过整个残冬的枯叶,终于在春日里凝进土壤里。

    他知道,他已然没有退路了。

    无人挣脱,也没人舍得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池念保持着这个姿势哄了很久,直到感觉到顾渺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听他下定决心一般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考虑了很久,直到现在依然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抱歉,但又妄图你能原谅我的自私,毕竟这或许这会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顾渺撤开身体,并没能一直沉溺于这个拥抱,而是和池念隔了一段距离,认真又专注地望向她:“我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他的双眼里浸满了细密的血痕,却是一眨不眨,像是半秒钟都舍不得移开。

    “其实这些话很早之前就该说的,但又总是下不定决心,一直等到最后一份资料昨天才出结果。”他顿了一下,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一勾,堪堪被池念捕捉到,“差点就来不及了。”

    他依然是那副不懂如风的表情,却怎么也掩不住眼里的苦涩,看的池念心疼得缩成一团。

    她紧攥着手,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扑过去的冲动,听他继续道:“从你搬进来之前就知道,我不健全、不正常,抑郁、焦虑、甚至有自杀倾向,如果我想得没错,在他们找到你的时候,我的大部分指标应该已经到了非常差劲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叫周医生想出这种办法。”

    他推断的自然没错。若不是表达的方式更加残酷直白,简直就是把周医生当初的话又复述一遍。

    但池念不能承认。

    她没法接受顾渺用这种方式形容自己。

    他不过就是生病了,就像是寻常的发热感冒,虽然病症的种类有所不同,但遵循医嘱,好好治疗,总会有好起来的哪天。

    池念想开口反驳,可平日里的俐齿伶牙、巧舌如簧在此刻却都把她弃之不顾,让她笨嘴拙舌的支吾半天,只吭出了一句:“不是的。”

    你该是宝石,是美玉,只是在山崖边经了风沙,沾了尘蒙了土,只需要清理干净,就又是那个全世界都高攀不上的漂亮宝贝。

    池念的心理活动丰富多彩,在这一刻偏就一句都不合适她来说。

    尚且不提羞不羞耻,高低也得算是是僭越了。

    池念急得要命,恨不得现在就起身跺着脚转两圈,可脑袋偏就像一团浆糊,什么话都接不上去。

    她只能不停摇头,然后逃避般的把目光从两人的对视中移开。

    她闪躲的目光太过明显,自然逃不出顾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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