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定，好一会儿顾渺都没有反应，愣了半晌才像得到特赦一般，猛地睁大眼，惊喜而不敢置信的看着池念，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真...真的？”

    他结结巴巴的，大脑像是凝固住了，整个人都沉浸到虚无的幻境里，周身围绕的是光怪陆离的灯景与生物，他置身其中，不敢碰触，更不敢举步向前。

    池念也像是被他感染了，连心绪都莫名放松下来，又捋了捋他的发尾，眼角眉梢都漾起一层笑意：“我又不会骗你。”

    顾渺想，是啊，她才不会说假话。

    他的眼睛或许会骗他，他的耳朵或许会骗他，连他的大脑都偶尔会有幻觉，但池念总不会骗他。

    像是荒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一片绿洲，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保证，顾渺最后撑着的那口气也随之被卸下去。他看到了苍翠的植被包裹着澄澈的湖，终于无畏跌在湖边，再也提不起力气。

    池念眼见着顾渺的一双眼睛发着光，状态却是肉眼可见的就垮了。

    虽然整个人依然撑坐着，却虚弱地连直挺背都微微佝偻下去，饶是强撑着努力与她交流、呼应，却依然掩不住无精打采，精疲力尽。

    她抬手捋了一把顾渺仍带着潮气的发尖，判定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顾渺身上滚烫的体温高的让池念急的心焦，但还是顾忌着他的意见，开口问他：“老师，我们去医院吧？”

    顾渺摇了摇头，恹恹地垂下眸子，当场否决了她的建议：“不去。”

    少了眼里最后一抹精气神的衬托，顾渺的脸色更显得灰败，几乎寻不出除了苍白之外的第二抹色泽，连两片唇瓣上都只挂着鲜少一抹淡淡的血痕。

    这也不能全怪他任性而为，讳疾忌医。

    顾渺感觉自己现在几乎连坐都有点坐不住了，更别提折腾一趟竖着走到医院里。

    从昨天夜里开始，汹涌而至的病气裹着心里的庸扰，他半梦半醒睡得昏沉，只觉得头痛带着恶心，半夜就起来吐了两次，直到最后连清苦的胆汁都吐出来才算了事。

    几近一天水米未进，持续的高热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可他现在却连喝口水都感觉悬着想吐，实在一点能拿出来折腾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越想就越难受，他眨眨眼，感觉眼前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迷茫的白雾，将眼前的一切都罩住，迷离的看不清楚。

    池念没有抱他，这个认知在他现在看来又让难受的程度提高了一个等级。

    两人之间不过一拳，近在咫尺的距离，顾渺身子往前一倾，垫着脑袋便又要往池念身上搭。

    “可是......”池念斟酌措辞，刚想开口劝两句。

    还等不及她组织好语言，就看着顾渺眉头一皱，直愣愣地朝她倒过来的，闷声道：“你刚刚说了，测过体温吃了药就会好。”

    “......”池念摸了一把鼻头，回忆着自己情急之下是不是真的给他做过这个保证。

    顾渺说了话也不管她，像是心意已决，闷头就往池念身上撞。

    池念只能伸手先托他一把，却没重新给他揽回去。

    实在不是池念不愿意抱他。

    只是他现在本来就虚弱，免疫功能更是比不上平时，池念怕他再穿着单衣吹一会儿风，非得烧昏在家里不可。

    她固然舍不得，但依然硬下心来，借着顾渺还没抱稳，一个矮身从他的怀里钻出去。

    一股冷风陡然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来，带着锋利的气迫，打得顾渺抖了个寒颤。

    他本来就是硬撑着，生病的人势单力薄，恨不得一阵风来就倒，碰一下就散了。

    顾渺此刻的临场反应能力比平时降了远不止一个度。

    他更是不信池念竟会把他一把推开，毫无防备地当时就脱了力，仰面倒下去。

    他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想去抓住什么，理智回笼后又怕下手的动作没有分寸，又攥紧了拳不敢往池念身上放，就只是虚向上伸着，倔强地像是一个悬崖边的赌徒，期待着有人拉他一把。

    池念吓得面色都变了，几乎是当刻就惊呼出声：“老师！”

    她怎么也意料不到自己轻轻一碰，竟是把他碰倒了，直接呆定住，愣了半秒才发现顾渺挣扎着举起来的手。

    可现在早已经来不及了，她眼见着顾渺就要自由落体地撞在床铺上，又舍不得就这么让他摔下去不管。只能在他将将沾上床铺时在他背上托了一把，以用来减缓些他下落的速度。

    但顾渺仍是来不及感应。

    他现在本来就是行动迟缓，此刻更是只能感觉到一阵地转天旋，甚至等不及他抽出手撑一把，整个人就顺着一股力，倒在了床板上。

    他下意识地紧紧阖上眸子。

    头枕与床垫蓬松而柔软，再加上池念垫了他一下，动作轻轻柔柔的，让他在倒过去的时候并不觉得疼。

    但短时间内剧烈的体位变换还是让他本就眩晕的大脑更加不受控制，即使闭上眼，都仿佛感觉眼前的黑幕正在颠倒盘旋，让他不住地滚了一下喉结，才勉强压住想吐的冲动。

    紧接着心底就莫名地生出几分委屈，悠悠地看向池念。

    池念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出几分不妥，忙蹲下去，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对不起，我也没想...”

    你这么不禁推......

    池念在他身上各处都细细捏了一遍，确认了没有外伤，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手脚麻利地塞了根体温计进去，又紧紧实实的把他裹好了。

    “那就先测个体温看看。”厨房的粥被她定了二十分钟的计时，池念估摸着体温计结果的时间，正好可以等他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用药，便双手扒着床沿等。

    她从没有过这么明目张胆，又凑得这么近看他，只感叹老天实在是给他生了一张好脸，不论是病中还是平日里都各有滋味。

    顾渺迎面撞上池念炙热的视线，躲也没躲，只是趁着她走神，偷偷从被子里往外探了探，一把攥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