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

    她装的是一副理直气壮,实则出口的语调越来越低,匿在隆隆的音响声中,险险就要听不见了。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后,池念终于感觉手下一轻,顾渺从她手里把杯子接回去,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

    因为姿势的缘故,池念视线受阻,至多只能瞥到他胸口的位置,再向下看,一段腰线随着他的动作裹在棉质衬衣里,隐约让她看出一轮劲挺的轮廓。

    池念不好意思过于坦然的将目光固定在那截腰上,稍错了错眼珠,就见他往后一缩,又要重新挪回去。

    在大脑发出指令前,池念手疾眼快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彼时投影仪正是一面湛蓝的暗色,房间里的光线昏暗,顾渺凭着感觉回握住她,眉心不自觉地拧出一条皱:“手怎么这么凉?”

    而下一秒,顾渺顿了顿,想到方才那个沁凉的玻璃水杯,忽然僵住了。

    “……”

    他怪自己缺少生活经验,把所有橙子都放进了冰箱里。

    “......”池念确实不以为意,没有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在顾渺转过身之前又一次借着空气扑腾两下,攥着他手掌的力度加大了几分,挣扎未果,终于扭捏道:“帮帮我,我起不来了……”

    “哈。”顾渺没有忍住上扬的唇角,发出了电影开场以来的第一声笑。

    他眼看着池念的表情变了样,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明显是一副怒目而视的情绪体现。

    顾渺在她的拳头挥在自己身上以前敛了表情,环着池念的腰把她揽起来,刚将她的身子抱住,就见池念猛地将身一转,双臂从他脖颈后面一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小心。”顾渺被她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一个没揽住把她跌了,急忙又把腰弯下去,重新把她抱稳当了。

    池念没有松开手,更没有重新躲回她的小角落,而是把自己团成一团,顺着顾渺来时的路径,紧紧窝进顾渺怀里。

    她的身量本就不高,这下一蜷起来就显得更小,挤在他旁边,看起来比顾渺矮了足有一个头还要多。

    一部电影已经走完了它的序幕和开端,剧情脉络缓缓展开。人类、动物、基地计划与地球上的避难所,无法对话交流的生物成为了主人公在苍茫太空中的唯一伙伴,而电影的整体喜剧基调也随着一人一物的互动而迸发出来。

    但是顾渺没笑。

    这是池念窝在他怀里,第三次笑到发抖时得出的结论。

    她不自觉地仰目看过去。

    顾渺的视线确实落在绚烂的投影幕布上,届时画面中正是一片璀璨浩渺的太空。

    银河浩瀚,每一颗碎裂的星尘都像一盏灯,平静温和地沉睡在茫茫的宇宙中央,汇成一片静寂而美好的汪洋。

    但时间变化无常。

    正如不会永远平静无波的海面一样,宇宙也不会总是如此诱人,每天都会经历无数次的行星爆炸、太阳风暴、星球撞击……

    一声爆炸的巨响后,荧幕倏地发出一片激烈的白光,晃得池念不自觉地抬起手在眼前挡住一瞬,紧接着,又骤然归于一片黑暗。

    就在这片黑暗当中,顾渺听见了池念迟疑的话声:“老师,你不喜欢看喜剧片吗?”

    画面纹丝未变,音响里是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嗡鸣,像是颇为体恤,为他多拖延了几秒钟的机会,不至于马上需要给这道问题有所回应。

    喜欢吗?

    客观来讲,之于外物,在大部分情况下,他并不会对任何东西产生喜欢与否的欲望。

    纵使他曾经也尝试把自己关在这间房间里看上一整天的电影,但往往是完成工作一般的,解决掉周医生给他布置的任务,然后放空地等待一整天的结束。

    更何况是喜剧类型。

    在足足罗列出几页的片单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喜剧片的名单,但他每每都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假意视而不见。

    因为他知道的,他笑不出。

    不论是直白的、隐晦的、刻意造弄亦或是顺势而成的笑点,对于他而言都像是一层更加沉重的负担,昭示着他与旁人更多的不同。

    诚然,如此看来,他还是不喜欢喜剧电影的,但看着池念生动而自然的脸,他不自然地扭开视线,鬼使神差地吐了一句:“还好。”

    这句话中的几分真假已经不用多言,毕竟池念早就从他闪躲的目光中找到答案。

    但她没有点破,而是抬起手,用虎口箍住他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脸扭成一个面向大屏角度,调笑道:“那就认真看。”

    视线中的场景变换,影片也在一片黑暗后切换至人类基地的繁荣景象。

    雨露、阳光、生生不息的植被与充满希望的未知,导演运用绚烂多样的色彩,定义着生机对于人类的意义。而如此种种,画面带给人的冲击力,却远不及他下巴上的触感更为惹眼。

    池念并没有把手臂落下去,反是借着先前的动作,顺势把手腕垫在他肩上,小臂刚好在他身上借力搭靠住,一来一往,垫在他下颌的手心没动,倒也让这副姿势显得不会那么难拿。

    影音室的温度不算低,杯壁离手后池念掌心的温度快速回暖,已然不像刚才那般冰冷僵硬,却将存在感也变得更强。

    两片肌肤互相沾染、接触,彼此身上的温度呈层层递进般互相交流、传递,细小绒毛上沁出来的水汽开始蔓延,逐渐变成体温之上一层新的高度,黏腻而灼人。

    顾渺僵着脖子几乎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谨慎缓慢,几乎就要屏气凝神,将自己变成一尊肃穆沉静的雕塑。

    但好在池念在他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之前收回手,双腿往胸前一收,一改原本盘坐的姿势,一双长腿交叠并拢蜷着,双手抱着膝头一环,垂着头将下巴垫上去。

    身畔的气息倏地远了些,扰人的触感也随之消失殆尽,两人之间却是不可避免地间隔起不小的空隙,连温度都在顷刻间降下不少。

    可顾渺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沮丧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觑过去,想探出池念忽然移走的原由,却是只一眼就移不开了。

    池念现在看起来煞是可爱,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马海毛开衫里,融成一颗奶黄色的米糕团子,微收着肩,弓起背,把自己团成了一颗球。

    他一时间没能忍住,大手一盖,放在她毛绒绒的发顶揉了两下,待住不动了。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算不上细腻的触感,池念感觉一张大手“呼”地一下盖在她头顶,压得她连脸都下意识地往下一沉,突兀地卡在两个膝盖骨中央。

    好重。

    顾渺的手很大,掌心压在她头顶时指尖都足以碰到她额角,干燥的手指在碰到她皮肤时还有意无意地蹭了好几下。

    池念被他蹭的发痒,但也能坚持着呆着没动,试图等他摸满意了,自己把手收回去。

    可顾渺偏就不让她如愿,安静之后,倒是直接把手掌垫在她头顶,明摆着一副不准备再挪开的打算。

    “……”

    倒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

    头顶上的重量一开始还是轻飘飘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压越重,显然是在自己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下意识地放松下去,也是放得下心。

    池念一颗头被压的抬都抬不起来,在视线逐渐降低的同时,终于察觉这实在不是个好办法。

    总不能把后半场电影当广播剧来听吧。

    她努力挺直了脖颈,没再维持原样,环在小腿前面的一双手松开了互相纠缠的状态,从两侧往上一够,齐心协力地举起顾渺的一条小臂,一边叫他,一边缓缓托起来:“老师。”

    她开口的语气是十成十的无奈,顾渺不自觉的顺着她将手往上抬,身体往前一倾,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你太重了。”

    “......”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并没有把举开的那条胳膊丢开不管,反而姿势一换,张着身体向后靠紧,舒展地压住顾渺的半边身子,顺势把他的手抱进怀里。

    “呼。”池念惬意地叹了一声,把背撑开,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和皮质沙发中央。

    她现在的一副样子就像个成体的大型树袋熊,摆着脚挂在沙发边摇晃几下,端成一副颇为满足的惬意。

    ......

    108分钟的电影说短不短,足够两个人贴在一起消磨一下午的闲寂时光。

    只可惜事与愿违,池念本是计划的轻松惬意,等却是到结尾时,毫无准备地被编剧当头一棒,砸了个结结实实。

    其实这样的剧情走向早该是有所预兆的,不论是小我、大我,个体、家国,更何况是一个人的牺牲与全人类的生存。

    影片的结尾,主人公为了拯救地球而独身撞击陨石的英勇举行将剧情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但与此同时,池念大骂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踩在摇摇动荡的海绵层上,一蹦三尺高:“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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