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动

    她这一句骂得声如洪钟、响亮震耳,硬生生穿透了悠扬深远的广播音效,久久回荡在影音室的声学模块循环里。

    这样的结尾和喜剧基调凑在一起是在搞笑吗!

    池念被突如其来的悲壮结局打得措手不及,纵然尽力忍耐着高声大骂的念头,情绪还是不受控地被情节触动,眼泪随着话音绵延着向下淌。

    她一面想要强忍着把一鼓作气滔滔不绝的酸意咽回去,却又怎么也抵不过生理上的痛楚,难耐地发噎。

    咸涩的泪一股一股地沿着脸颊滚下来,顺着她上蹿下跳的行径,在她倔强发声那一刻,终于让她尝见几滴味道:“这拍的什么呀!”

    池念这一声骂的既不尖锐又缺了几分气势,抽噎噎的,比小狗的呜咽声还不如。

    说好的喜剧片呢!

    比对剧情上的不满更深一层的,池念更气自己,因为选了一步并不算了解的影片,生生把本来就不算轻松的气氛搞得更糟。

    真是糟糕透了。

    她越想越觉得泄气,像是个松了劲的皮球,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但紧接着,还不等更加哀痛得情绪爆发出来,池念就感觉腰上一紧,脚下一瞬间失去平衡。

    顾渺一双大手紧紧握在她腰上,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分担进他的一双手臂,顺势向下一放,揽着池念坐到他腿上。

    池念一双被泪蜇得红彤彤的眸子直直与他相对,衬着透红的鼻尖,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顾渺只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比跳脱悲怆的剧情让人心梗了无数倍,在浅薄地承载剧中人的感情基础之上,真实地从心口萌发出怆然的意味。

    他心疼的无以复加,怜惜地用指腹蘸开她默默摊开的泪,低声拍哄道:“没事,没事了......”

    池念此时一双眼都被泪沁得雾蒙蒙的,眼瞧着顾渺都像个朦朦胧的影子,连他的面容和表情都看不清晰,直到听见他的话声才回神。

    她这才意识到现下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么坦诚。

    四目相对,没有任何遮拦的,池念的所有表现全昭现在顾渺眼里,她仰面横坐在顾渺怀中,微微蜷起腿,一双手还牢牢握着他的小臂不肯放开。

    可她此刻又是那么狼狈,即使是猜想也能料到的,湿漉漉的水渍沾在红白交错的面容上,让她想要掩饰都逃避不开。

    太丢脸了,池念想。

    看个电影都能把自己看成这幅样子。

    她移开脸,此地无银的将头撇开,不敢对上顾渺的目光。

    像是遇见危险就头埋沙堆的鸵鸟,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挣来几秒钟得以喘息的假象。

    池念吸吸鼻子,一边又一遍地将情绪和欲望压抑住,汩汩滚掉的泪将她颊边的头发都洇湿了一小层。

    直到一双手轻柔而缓慢地,徐徐盖在她脸上。从她的耳畔压下来,宽大的指节正巧得以遮住她颤抖的眼睫。

    她不再能看到壮大而绚丽的画面,与视觉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一曲曲悲壮的乐声。

    影片还在继续,借着顾渺指缝透进来的光,池念能清晰的察觉到画面的变换,情节的延伸。但在这一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就像一张屏障,隔绝开了她与外界间的所有牵扯,将一切负面的、纠结的、干扰她的事物通通阻隔开。

    “怎么还掉眼泪了呢?”顾渺轻叹着笑了一声,盖在她眼皮上的手指缓缓摩挲两下,又在一个刚巧可以遮住她目光的角度,移到她细嫩的颧骨旁。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拖着她的脖颈,将她重新扭回来。

    甚至比方才更甚,鼻尖几乎都要蹭到他胸前。

    池念只感觉到顾渺的一张脸正在缓慢地不断放大,她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这种画面究竟会因何而发生,直到感觉到他那张冰凉而柔软的唇。

    他在吻她。

    这是池念现下脑海中的唯一念头。

    他俯下身,在吻她的眼泪。

    顾渺揽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手掌轻抚上她的后脑,虔诚的注视她。

    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温柔而缱绻的神采,映出她透白发亮的面孔,与红艳的唇。

    但他的吻并没有落到她的那张唇上,纵使它是那样的突兀诱人,却并没有得了来人的半分垂怜。

    他凑近时,池念下意识地闭上眼,薄薄的眼皮蹭上他的鼻尖。

    顾渺在吻她的脸颊,顺着眼泪的源头,沿着它滚落的痕迹,一颗又一颗的与池念分担她的痛苦。

    绵软的触感徐徐向下延伸,并没有因为路径的变迁而浅尝辄止的抽离开,终于停在了那一片中心里。

    池念又一次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却是灼热的、温和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两个人滚烫的体温而蒸发。

    纵是有了心里准备,突如其来的吻仍是打的池念一个措手不及,僵硬着身体,连拳都不自觉的被她攥得更紧。

    掌心里的衣料收束到了一个无法再次缩小的地步,汇成了坚硬的一团,维系着池念最后的清醒。

    她清晰地感受着,她被顾渺温柔地圈着,却是吻得更深,在炽热缠绵的吐息中,先是含住她的唇瓣,继而轻且缓慢地撬开了她的齿尖。

    一瞬间,池念只感觉嗡地一声颤动,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刻崩断,终于将她汇进幻境汇成的深渊。

    氧气逐渐抽离了她的身体,眼前的浓雾愈发弥漫,光点闪烁中,像是要跳出一只挥着星粉的精灵。

    它摇曳着,律动着,伴着不成调的曲子游哉地向她靠近,手中执起一根纤长发亮的魔法棒,几近要点在池念头上。

    可她的愿望并没有达成,在星星点点落在池念额顶的前一刻,朦胧的梦境终于被一阵嘹亮而尖锐的铃声击破了。

    池念并不能当下就思量出这阵恼人的动静究竟从何而来,它却是孜孜不倦地非要为自己讨出个名分,直至池念的目光里天光大亮。

    顾渺终于舍得从她的上方移开,圈着她的手环抱着将她向上托了托,为她找了个更适合坐靠起的姿势来。

    池念在他的动作中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个溺水得救的人,贪婪地吸收着久而未得的氧气。

    顾渺从身侧揽起她的手臂没动,竟还能安抚性地拍哄几下,然后拥着她向右探了个身,接着又重新归位摆正坐稳。

    池念面前出现了个熟悉的物件,她定睛看了半秒,才反应到是她的电话,一直在嘹亮的引吭高歌。

    池念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想要接下来,却见顾渺紧握的手指没有半分松动,却体贴的把屏幕往下落了落,搁在了一个她能正巧看清的高度。

    还算有点眼力见儿。

    池念在心里偷偷哼了一声,现在倒开始翻脸不认人,怪他亲的太狠,导致她现在手脚都软绵绵的,酸痛无力。

    但她却也没有强烈的想要动弹的欲望,索性挪了个舒坦的姿势,陷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看手机。

    是陈副主编。

    池念仰起头,递给顾渺一个眼神,他马上了然地把正在播放的影片按下静音键。

    池念满意地扭回来,一拨手按下接通接。

    “喂,陈主...编。”池念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了一跳,强行捏着嗓子才把称呼勉强说完。

    陈瑶在那边也显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开口关心道:“怎么了池念?生病了吗?声音这么哑。”

    她不问还好,能给池念最后拦一层自欺欺人的罩衫,这下她又一次不住地回想到刚才与顾渺的互动,一张脸彻底从脖颈红到耳尖。

    顾渺十分体贴的把手边的纯净水拧开了口,放了一阵的水温已经不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时那么冰凉扎口,他小心地从池念身侧环过去,贴在池念唇边点了点,示意她喝些润润。

    池念也不客气,借着他的姿势灌了小半瓶,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回应起电话那头:“没事,可能是太干了......”

    她说着心虚,目光左飘右摆,也幸而对面看不见,才勉强蒙混过去,又马上转移话题道:“您找我什么事呀?”

    好在陈瑶是当真有事找她,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一个电话过来,才能随了她的心意:“确实有个急事,马上就要到世界志愿者日了,社里组织每名编辑带一个作者去福利院做一天志愿服务,挺着急的,今天下午才布置,明天早上名单就得报上去了,辛苦你晚上抽空也联系联系,最好明天早上就能给我个信儿......”

    “......”

    池念边听边记,大致分析一遍主编在电话里布置的工作重点,马上就明晰了。

    说白了就是公司想找几个影响力大的作者搞个活动,既当是慈善工作,又作为市场宣传,一举两得。

    毕竟是下班时间,两个人怎么也不好互相多做耽搁,简单寒暄几句,就找个由头把电话挂断。

    听筒里传出通话结束的嘟嘟声,池念眼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熄了屏,长腿一伸垂到地面,一只脚在虚空左右滑动几下,“哼”出一声,然后找到被她冷落已久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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