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皎答不出来，但通过近几次的观察心里大致也有了猜测，却不愿意把自己的推断说给伊澜听。

    又不熟，还那么爱打听。

    林皎皎把视线从两人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又在班级群聊里回复了一个收到，才把手机重新揣回到上衣口袋里。

    她一转头，就发现伊澜还若有所思地盯着空荡荡的楼道发呆，看着一副挺聪明的样子，其实脑子转都转不动。

    林皎皎越看越嫌弃，用手肘杵杵他的小臂，冷声问道：“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自己去了。”

    她说这话不是威胁，更不是提醒，而是真的话音未落扭头就撤，连伊澜的回复都不等。

    “诶，我走！走！等等我！”

    “……”

    空旷的走廊里静悄悄的，伊澜的挽留声其实并不算高亢，但对比下来又显得尤为突兀，喊得林皎皎把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她路过楼梯转角时，透过曲折环绕的栏杆空隙向下望了一眼二层楼的高度，攥紧了骄傲的小拳头。

    加油啊哥！

    ·

    直到池念推开203的门，才发现真实的包饺子活动与她想象当中的并不相同。

    203既不是大厨房，更不是工作间，而是一个是标准大小的普通教室，但看起来又与常规版的教室不太相同。

    例如没有讲台、没有黑板，也没有一行行、一列列整齐摆放的桌椅，而是把一圈长桌围成一个半环形，环形的中央绕起了一架方方正正的操作台。

    顾渺和池念两个人来的还不算晚，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距离操作台最近的几个座位上，正小声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像下意识的反应，在听见门响的一瞬间，他们马上双手端平，目不斜视的坐好，掩耳盗铃地演出一副规矩乖巧的场面。

    池念哑声失笑，半藏在顾渺身后，好半天才收起那副憋笑憋的辛苦的表情。

    小孩子的好奇心大，发现来人不是熟悉的班任老师，滴溜溜地瞪着大眼睛全往他俩身上瞟。

    眼见着孩子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池念不好无视，灵机一动地，从顾渺身后抓起他的手，朝崽崽们挥了几下，笑道：“你们好呀！”

    教室里半晌无人回应。

    .....?

    难道是她不还不够夹，看起来不够有亲和力吗？

    池念正是尴尬，举着顾渺的手上下不得，就听见稍远处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老师好。”

    像是给一块热烘烘的蜂蜜蛋糕浇上香甜的蜜，那道清脆的调子又甜又软，池念眯着笑眼顺着声音的源头寻过去，发现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她的个头长得不大，坐在低矮滚圆的四脚凳上，被前面壮壮实实的几个男孩一遮，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池念弯下腰，偏着脑袋，勉强寻到个能清楚看见她的缝隙，夹着嗓子，企图发出对话邀请：“你好呀，我们不是老师，我们也是来和大家一起学习、交朋友的。”

    “你不是老师是谁？”

    “学什么呢？”

    “我愿意和你交朋友。”

    ......

    小姑娘的一句话像是整个教室里泄洪的一豁闸口，孩子们见状都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试图优先发表出自己的言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场面一度变得失控，但好在孩子们的声音都不算大，让池念这个成年人获得优势，找到下手的时机。

    “学什么呢……”她抓了个关键词，料想着应该是大部分人都好奇的重点，果然让气氛缓缓沉下来。

    所有孩子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池念刻意控制语速，又停顿地装作思考，不疾不徐道，“好像是包饺子吧？”

    “oh！吃饺子咯！”

    “今天的饺子是我包的！”

    “还有我呢！”

    ......

    只需要一句话，整个教室又一次沸腾起来，叽叽喳喳地因为喜欢的食物而雀跃。

    池念这回彻底插不上嘴，拽着顾渺的胳膊，在最靠边角的地方，也找了个位置坐。

    她暗中观察，可奈何场面太过混乱，实在看不出什么由头，只能试图寻求援助：“老师，你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池念目光依然聚在小朋友们身上，身体确实往顾渺的方向偏了又偏，一边挡着嘴朝着顾渺的耳朵，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不拢一拢根本就听不清。

    小孩子的思想简单而直白，在交谈与争论中总喜欢以音量的大小来判定胜负，从而导致明明容量未变，但小小的教室里得声音却越来越大，越听越吵。

    池念陷在这一片吼声的汪洋里，试图以零散的信息再发现一些别的线索，奈何越吵脑子越空，直到最后连转都转不动。

    “说不太好。你看，又来人了。”在池念的大脑彻底陷入混沌之前，顾渺随手一指，伴着清冷的话音，堪堪将她的神智重新引回正途。

    池念顺着顾渺的指尖看过去，又有约莫十几个孩子从教室前门排着队走进来，整齐有序地选好座位，终于把这一张桌坐满了。

    教室里面更热闹了，连空气都充满了生命力的燥气。

    但也好在任课老师来得及时，制止了这副荒唐场面向更巅峰的境况里发展。

    池念的视线随之流转，将目光定在熙攘涌进的人潮里。

    她这才发现，不只是教室上的区别，这堂课的任课教师也与池念刻板印象当中大有不同。

    他们既没有带课本，更不会执教鞭，而是搬来足足五大盆和好的面团和搅拌成泥的馅料，着装统一的厨师带着高矮不一的厨师帽，穿着雪白的制服，整齐划一地在料理台后面站成两排。

    为首的高帽是一名长相和蔼的女性，站在前排正中，都不用她出口阻止，整间教室一瞬间就静下来。

    真是好不威风。

    池念在心里愕然，感叹校园里稳定的生态食物链。

    检查过学生都来齐了，“讲台”上的老师终于准备开始她的“教学”。

    整间教室开始整齐有序地“动”起来，几个厨师矮帽把面粉、馅料和刚擀好的饺子皮分成五分，平等均匀地摆在“课桌”上，池念和顾渺也同样分得了一摊。

    在“老师”的话声响起的同时，池念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池念好奇，但为了不暴露偷偷“溜号的同学”，她也没敢有大动静，而是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去一眼，就见刚才的羊角辫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埋着头弯着腰，小步小步地努力前挪进。

    她的个头本来看着就不大，正常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这下更是不稳，前摆后摇，偶尔还用小手向前撑一下，看起来好不辛苦。

    眼见她向前又是一个趔趄，池念紧张的心都哆嗦，张开手就想接。

    在池念有所动作之前，羊角辫先一步察觉到她的动向，稳住身形，忙把食指笔直地抵在嘴唇边：“嘘。”

    池念点点头，下意识地模仿她的动作：“嘘。”

    眼看着行动就要暴露，羊角辫不再实行大隐隐于市的原则，而是直接站起来，猫着腰三两下就跑到池念边上。

    但她的谈话对象却不是池念。而是凑在她左手边的小男孩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才见那小朋友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将这个座位让给她。

    “.....”池念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感叹于羊角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优异的社交与沟通能力。

    职业病作祟，池念初步判断她是个写书的好苗子。

    眼见着心愿达成，羊角辫也不急着坐，而是心满意足地把椅子往池念身边拖了拖，如愿以偿地和她紧紧贴住，排排坐。

    如此一来池念的小组成员发生了变化，由三个老熟人而成的组合悠然而生。

    香香软软的一团窝在身边，池念克制不住地想找她说话：“嗨。”

    她特意找了个老师转头的时机，侧着脑袋和她悄悄打招呼：“你怎么到这来了呀？”

    相比起池念而言，羊角辫就显得淡定又开朗的多，仰起脸招招手，示意池念再低一些，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因为我想和姐姐当朋友。”

    哦唷！

    小姑娘的话音轻轻的，像是团裹着云朵的棉花糖，甜的池念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想和顾渺炫耀，一个眼神甩过去，明摆着在说：你瞧，咱这群众基础。

    顾渺的回应也没让她失望，薄唇一勾，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也学着小姑娘的摸鱼模式，只是垂下头，凑在池念耳边低声道：“嗯，真厉害。”

    池念心满意足地重新将头扭过去，继续社交。

    羊角辫眼见着自己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得来的宠爱，片刻就被人分走了一半，不满地戳了戳池念手背，见她回头，才又凑过来说：“老师说，交朋友要先知道对方的名字，我叫陈西西，你呢？”

    池念生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被逼出上学时背着老师偷偷传纸条的即视感，埋低脑袋，先是悄悄往讲台瞥一眼，才敢低声开口道：“我叫池念，他是顾渺。”

    话音刚落，池念甚至还来不及让出半个身形让羊角辫看清顾渺的脸，他们两人就被老师点到了。

    作为上课溜号得代表，池念其实根本连老师正在说什么都还没听清，就被顾渺拉着袖子扯起来。

    在一瞬间的空茫时候，她听见老师在介绍她和顾渺的名字。

    “这两位就是我们今天才加入的新同学，今天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度过一整天的学习生活，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用掌声欢迎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