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掌声雷动，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池念也为难着不好意思，红着张脸跟同学们打过招呼，好歹是被特赦坐下了。

    厨师高帽在操作台后开始了今天的课程讲解，羊角辫的注意力也成功被她吸引过去。

    一瞬间周身突然安静下来，池念稍有点不适应，但也努力让自己更快地进入到听讲状态。

    今天的生活课果然讲包饺子。

    从需要准备的材料、制作过程、直至卫生条件、健康保障，老师事无巨细地把边边角角都讲得仔细，池念课听得久了却有点坐不住，只感觉屁股下面活像是有针在扎，左动动右看看，竟然真从桌兜里找出几件厨师服来。

    她隔着透明塑料袋悄悄摸了摸，里面口罩、帽子一应俱全，倒真显出几分准备完善的态度。

    池念咂舌，在心里偷偷夸了一句，还挺专业。

    但转念又想：但就是培训环节怎么还不结束呢！

    池念实在忍不住，把手机摸出个角，偷偷看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十点钟了。

    被小孩子的情绪感染，池念也开始有几分期待起中午的饺子来。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老师终于把理论知识部分都讲完，一声令下，正式进入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但在活动正式开始之前，还得有一个换装环节。

    福利院学生基数大，且每天24小时，不论是学习、生活都聚在一起，所以特别重视性别教育。

    即使是套个围裙类似的环节，也要男女分区。

    池念从位子里随手一抓，跟着羊角辫就往隔壁教室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兹一关上门，拆开塑料口袋就往身上套。

    但渐渐......她发现事情仿佛并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是为了防止小孩子在制作食物的过程中把材料弄得满身满脸，学校给大家准备的围裙都是统一的一体款式，相比起围裙而言说是一件罩衣更为合适，连袖子和半长过膝的裙边都裹得严严实实。

    纵是纵横厨艺这么多年，池念也还没受过这种考验，理所当然地按照之前穿围裙的方式一套，然后就......卡住了。

    她起初还在挣扎。

    围裙多是涤纶或者棉麻的材质，虽然不如一般的弹性面料那样，有着超乎尺寸之外的延展性，但毕竟是柔软的布匹，池念想着，怎么也不至于把人卡住就脱不出了。

    可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自信。

    这是池念在围裙里憋红了脸时感悟到的真谛。

    罩衣虽是柔软，但可以供她发挥的圆孔可谓是狭窄又紧绷，池念现下不光头在里面困着，肩膀、双臂、手肘无一不被别扭地裹住，几乎拧成个麻花。

    诚实地说，这个姿势还是有几分难拿，紧张得池念在这个不甚温暖的冬日里额顶都沁出一层汗，渐渐觉得呼吸都变得灼热浑浊，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她开始慌了，感觉身边的窸窸窣窣地动静都渐渐远离，便开始生出这件教室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恐惧。

    池念越是慌神，手里的动作就越是没有章法，连散落的发丝都被衣服上的挂绳勾住、缠绕，一拽就扯得生疼。

    衣服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池念闭上眼，感觉黑幕中都开始泛起彩色的光点，序乱无章地在她眼前转个不停。

    她脚底一软，屈着腿就要往地上跌。

    池念甚至已经认命了，做好准备，卸去手肘间的力气，尽量侧身倒地，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但现实并没有让她如愿，就在池念落在地板的前一面，一双手牢牢圈着她，把她紧紧拥住。

    即使视线遮挡、五感受限，池念依然可以清晰的判断出来人。

    独属于顾渺的气息太过浓烈，他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檀质木调香，既不刺鼻，也不浓烈，甚至不贴近他仔细嗅闻都不能感受得到，却是能让池念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的不同。

    继而她又突然想起来在小孩子面前还得注意影响，挣扎着就要从顾渺的身边脱离开。

    可奈何她越是想动，腰间的禁锢就收得更越紧，直到顾渺终于猜到她的心思，沉声制止道：“别乱动，没人。”

    池念忽地就安静下来，乖顺的等待顾渺解开她缠成一团的发丝，却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老师。”

    “嗯，别急。”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更倾向于互相倚靠着，因为长时间视觉的缺失，继而又跌了跤的缘故，池念根本没办法自己站稳当，只能把大部分重量都放在顾渺身上。

    她歪歪斜斜，一副没骨头得无赖样，嘴里嘟嘟囔囔，倒还好意思指使起人。

    池念屈了屈膝盖，靠在顾渺身上的高度又往下滑了滑，咕哝了一句：“好久啊......”

    眼看着她的一颗头沉下去，顾渺赶紧顺着她头枕的位置变，生怕扯疼了她。

    好在池念眼不见，因此挣扭的幅度也不算大，只是需要多拐下几个角度，绕开几个结，头发和绳子就可以被拆分开。

    顾渺用两根指腹轻轻揉了揉池念被拽着的那处发根，扶起她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把她从罩衣的袖口，脖领几处救出来。

    头从衣服里钻出来的一顺，池念感觉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带着几分微凉又清新的冬日的干爽，让她克制不住地贪婪吮吸。

    池念靠在顾渺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才视线清明的恢复过来，在窗台上借力撑了一下，终于脱离顾渺自己站稳当，只是不过五秒，接着又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方凳上。

    两个人靠的近极了，池念不得不高仰起头看他，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我一世英名，就要被围裙憋死了。”

    顾渺摇摇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副既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池念的一张脸都被憋的红扑扑的，额顶的几缕头发还找不准自己正确的位置，左歪右靠、乱七八糟地倒着。

    他伸出手，放在她发顶捋了几下，直见他们各自归位了，也从旁边拖来个方凳，摆在池念正对面。

    顾渺顺势坐下来，伸出只手，递出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一团布料，道：“看看。”

    池念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抖开来看，霎时间，一张脸羞得更红了。

    只见顾渺从她身上拽下来的那块布还不敌她半个人的大小，刚才雀跃激动、跃跃欲试地，也不知怎么硬被她套上身。

    这要是能穿上就有鬼了。

    “这......”池念沉默无言，好半天才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我哪知道它会准备的这么小。”

    顾渺唇畔的笑意未变，温和地点了点她额头，教育道：“都是小孩子的地方，衣服能准备的有多大，穿之前也不知道看一眼，卡住了多危险。”

    他说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的教训，而是当真心有余悸，现在想起那副画面都后怕。

    这个教室里的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基本的自理能力掌握的都尚可，况且这件衣服的设计并不麻烦，女生们两分钟就陆陆续续地溜回来，和他一起留在原处的男孩就更是迅速。

    活动方给他们准备的围裙是最普通的款式，还不是类似于孩子们带袖子的样子，而只一块皮质围布，一根挂绳从脖颈一套，另两个在后面一栓，就算事成。

    顾渺起初都没想通池念拿着那块布也要到隔壁班级的意义，但或许是为了给小孩子树立正确的榜样，如此想来倒也合理。

    但渐渐的，他开始越发迷茫。

    眼见着大大小小的人类幼崽都已经穿戴整齐，就连最为矮小的幼崽都被看起来年龄稍长的孩子牵着走回来，可他就是连半点池念的影子都看不见。

    直到羊角小辫踢踢踏踏地跑过来，努力伸长胳膊，扯动他的衣摆道：“叔叔，姐姐好像卡住了，你快去帮帮她吧。”

    他反应两秒，忽地又瞥见池念桌边与自己身上款式相同，却是一动未动的布袋。

    他甚至还拿起来又确认了一次，这才顺着羊角辫的指引跑出去。

    女生更衣室的门半开着，顾渺此时都佩服自己仍然能顾忌礼貌，客气地敲了敲门，才闪身而入。

    入眼的画面吓得他心跳都要停摆。

    只见池念整个人都被困在一团浅米色的布料里，头也蒙着、手也困着，还一时间失去平衡，卯着劲往地上跌。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去，也只算是勉强在她摔倒前扶住她。

    那一刻，顾渺根本辩不出压抑在心里纷杂的情绪，混问一体，就只剩后怕。

    他怕自己根本不知道池念独自一人遭受危险。

    他怕自己只需要来晚半步就接不住她。

    ……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团面部全非的布单从池念手里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一言不发地拆开了手里的另一套。

    是与他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那一套。

    顾渺甚至连让池念插手的资格都不给，铺平展好，又特意把绕在颈部的绳子展顺了，才舍得往池念头上套。

    池念深知自己没理，低眉顺眼地低下头配合他的动作。只在顾渺抽身前忽地仰起脸，双臂紧紧从他腰间环过去，一张脸靠在他肩膀，闷声闷气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