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念的提议之下，假期安排很快敲定，旅行计划当即就被提上日程。
假期开始的第二天，两人坐上高铁，正式出发。
在去往目的地这一路上，池念都很忐忑。也不为其他，主要是纠结，顾渺究竟把酒店订成了什么样......
虽说两人近几个月以来一直都住在一个家里，但这一下出了门，演变成为即将睡在一个房间的可能，依然让她萌生出了几分莫须有的紧张。
并且距离目的地越近，这种既紧张又有点期待的情绪就愈发高涨，直至双脚踏进酒店大堂的一刻，达到顶峰。
池念眼睁睁地看着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递给顾渺两张房卡，随即便开始变得大脑空空，直到房间被顾渺刷开的一刻。
房间全貌入眼的一瞬，池念发现自己的这种担心确实是多余了。
赫然呈现眼前的，是一间标准的家庭套房，除了一进门的公共空间以外，同时又划分出两个区域，均作为卧室使用，俨然就是一个酒店版本的小两居室。
一瞬间，心落回肚子里，随之而来的，一种更沉重的，仿佛名曰失落的意味悄悄萌了点芽。
我还以为......
池念一惊，在那个过于大胆的念头冒出来之间猛地甩了两下头，遏制住自己愈发发散的无理思维。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在酒店里又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刚好捱到了晚饭的开餐时间。
对于这几日的餐食，池念在做旅行攻略时，并没有均数挑选精致而一成不变的酒店餐厅，而是找了几家当地有名的特色小馆，都是本地人常常推荐的。
名单中赫然罗列着一家特色火锅店，刚巧就在酒店周边，走着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池念和顾渺走到火锅店门口时，时间刚过五点。
本就不大的馆子却是俨然快坐满了，余下最后一张角落里靠窗的桌子，被服务员引着他们落了座。
约莫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操着一口带着当地味道的普通话，在池念落座后递了张菜单过来，先一步问道：“乖乖，能吃辣不，不能的话可要点鸳鸯锅哦。”
池念忙接过来，悄悄探头瞧了眼对面红得发亮的牛油锅底，仰头笑道：“听嬢嬢的。”
好心阿姨诚不欺她，带有当地特色味道的麻辣底料，确实不是池念目前可以接受的。
蒸腾的热气带着各种辛香料混合之后的气味，随着汩汩沸腾的汤底，只嗅一下就是满盈的热烈味道。
池念一股脑在锅底里扔了不少东西，才一开锅，就争先恐后地都浮到水面上。
她斗胆夹了一片挂着红油的肉片，迎着熏眼睛的辛辣味，没敢自己尝试，而是颇为“贴心”地，放到了顾渺面前的碟子里：“老师，你快尝尝。”
她说着话，自己却也不动筷子，一双眼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顾渺看。
顾渺暗笑了一声，却没戳破，在池念热烈的目光之下，把肉片放进小店独有的特色蘸料里裹了裹，接着放进嘴里，顿了两秒，品鉴道：“很辣。”
池念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瞬间就懂了。
她向来知劝，但又不死心，几分博弈纠结之下，为自己选了一颗不容易吸收味道的肉丸，决定试试水。
滚烫的汁水沾上冰凉的筷子尖，不一会儿就凝固成薄薄的一层油膜，将玉白色的筷子染的黄澄澄的。
池念先把丸子放在盘子上晾了一会儿，眼看着腾腾而起的白色雾气散了些，才从旁边取了把勺子，沿着中线一分为二的切开。
才从锅里拿出来的肉丸又烫又会爆浆，顺着切开的部分油滋滋地流出汁水，鲜亮又诱人。
池念衔起来咬下一口。
一瞬间，舌尖立刻被一股强烈的麻辣味占满，每一口汤底的滋味都仿佛在唇齿间跳跃舞蹈，震得池念恍惚当中感觉嘴唇在跳。
她硬着头皮将这一口咽下去，辣得好像连呼吸都能喷出火，抬起眼，眼眶红彤彤地盯着顾渺看，肯定道：“真的很辣。”
硬生生地都要给她辣出几分灵魂出窍的错觉。
怎么上次来的时候，就没察觉到这么特别的风土呢？
顾渺含着笑看了她一眼，颇为体恤的递过一杯沁凉的冰饮，嘱咐道：“慢点喝。”
池念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灌。
冷热交织，杯壁上都是因为巨大温差而析出的水珠，沾得池念手心都是湿漉漉、滑溜溜的，但还不踏实，一双眼睛偷偷地往对面瞟。
只见顾渺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空碗，就在锅边，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用勺子漏走了汤底中的大半调料。
眼见着红汤锅里漫溢的辣椒越来越少，虽然不知能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看起来确实友善得多。
等到料都捞完了，锅里的水位都随之降下一半。
顾渺收了勺子，把被辣椒摞成小山的大碗放到一边，池念见机马上抬起手高高一挥，高声喊道：“嬢嬢，帮我加点清水！”
......
一顿饭吃完，虽然锅底已然是被重新改良，又加了无数次水，但走出餐厅的时候，池念还是难免被辣的嘴唇都红了，肿胀麻木的没有知觉。
四下已经蒙蒙隆起夜色，池念挽着顾渺的手走在窄小的巷道里，暗戳戳的咬着依然发木的舌尖，分不出周身依然萦绕着的香气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的错觉。
从这条巷子走出去不远，就能看见长江。
池念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内陆城市，鲜少在周边见到像这样磅礴的江河，怎么都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拽着顾渺就凑上去。
江河浩荡，靠的越近，便越能听到来自自然深处滔滔的轰响与磅礴气魄。
池念一直走到江边围着的一层层钢制防护栏旁，才随便选了个廊柱靠着，待下不动了。
极目远眺，随着最后一抹余晖褪去，这座傍山而建的城市在错落间点起了万家灯火。一盏盏灯如同万里星河与江面辉映，与这座城市交汇成一副绝美盛景。
丝丝缕缕的夜风吹着，即使是冬日，也并不显得凉的刺骨，而是给人一种更是通透又充盈的想象。
池念像是沉浸于这片美好光景当中，又不期然开口道：“半年多以前，我也来过这里一趟。”
她的目光平平，语气也平平，说话时甚至连看都没看顾渺一眼，视线模糊地锁定在一艘渡轮上，但又下意识地扣紧了搭在拉杆的手。
她并不需要也不期待得到顾渺的回复，像是怕在某一瞬就失去坦白的勇气，顿也不顿地紧紧接下去：“那时候我是自己来的，没做攻略，就没能吃到这样正宗的本味，也没能见识这样辽阔的江。”
顾渺已经有所觉察，视线从她紧扣在栏杆的手，缓缓移动到池念脸上。
她同样如有所感，收回为了掩饰心虚而迟迟没有落点的目光，鼓起勇气，望向顾渺的眼睛，强装轻松道：“老师，你难道不好奇原因吗？”
又或许是，他应该早已经知道了。
江边的风没有片刻停歇，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将池念的头发吹的左右四散开，零零散散，又遮住了她的眉眼。
池念低下头，想要伸手拨弄开，又蓦地止住了动作，庆幸晚风在给她带来片刻喘歇的机会。
她知恩善报地等着，像等待这阵风止息的时刻，直到另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温和地在她眼前盖住，继而捏着她的几缕头发，缓而慢的剥离开。
又或许不只是因为那几缕头发。
而是抚过她的眼角、眉梢、额顶，最后停留在她颊边。继而轻柔地捧起来，一字一句道：“池念，你要知道，对于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只一瞬间，池念就知道，他全部都知道。
是啊，他理智通透，在那次将自己剖析开的谈话当中，早就露出了这样的苗头，只是她总愿自欺欺人的掩盖，才将两人之间的秘密藏匿到这一刻。
但她已经不想再拖，从敲定旅行计划开始，到选定目的地，直到她带着顾渺来到这条江边，每一步每一秒，她本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就将一切坦白开，却因着自己的胆怯心虚，一直拖到这时。
池念鼓起勇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紧捏住衣边，坚定地抬起头，对上顾渺的眼睛，认真道：“但是我应该告诉你的。”
呈在池念眸中的一双眼里倒映出她的轮廓，轮廓背后是更加繁华壮阔的万家灯火。
顾渺将托在她颊边的手松下去，还不等池念的心铿然降落，就感受到她固执地抠在一边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继而被握在一双温暖的手中。
池念听见他轻笑着答：“嗯，说吧。”
还是那个老一套的故事，是池念在来到这里之前在心中重现过无数次的，不用费心就能默背出来。
池念一字一句的讲，讲四个人的圆桌会谈，讲那日空濛细雨的天气，讲那一班漫无目的的车。
顾渺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池念讲到她在那个小镇里给许多人买了礼物，才酸溜溜地吐出一句：“唯独没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