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

    池念呆住了,张了张嘴,难得地在这个故事里当个哑巴。

    她抬起眼,想分辨出顾渺这句话里究竟几分真假,视线在他脸上几番轮转,都没窥见丝玩笑的意味,不安地试探道:“老师,你生气了吗?”

    生气吗?

    顾渺冷笑一声,假意维系的平和与淡定荡然无存,带出来的语气就更醋了:“我只是在想,池念老师那时候心里果然没我。”

    池念彻底无语凝噎。

    神他妈果然没他!

    天地良心,她现在简直就差把心剖出来给他端过去,让他仔细翻翻历史记录包里记载的内心活动,好品品自己这话说出来到底亏不亏心。

    但她现在没有立场,本来就还是个端着罪状等待审判的角色,又哪敢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谈,只能无奈解释道:“老师,那如果这么算起,我能来到这里都是因为你,他们的伴手礼只能算是你的添头了。”

    更何况,你那会儿没准连我长得哪张脸都记不清楚,现在这又是在吃哪门子飞醋。

    池念的后半句话并没有勇气说出口,只耷拉着眼皮在原处站着,既不动弹也不吭声,看起来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一时间,场面在两人的沉默之中,就这么僵住了。

    还是顾渺悠悠叹了一口,先一句低头道:“那你要补偿我一下。”

    “怎么补?”池念张口就问,突然想到自己塞在背包里还没送出去的口袋,直接理直气壮起来,雄赳赳地摆出仍待谈判的姿态。

    只可惜,颜狗是没有底线的。

    她一抬眼,视线刚巧对上顾渺在月色下映照着明灭灯光的脸,溺爱之情油然而生。

    什么口袋?什么底线?

    只需要顾渺略带委屈的视线婉转地瞥她一眼,池念就深刻地理解了:人,有的时候并没有原则可言。

    就正如现在,再说补偿二字,除了天上的月亮,目之所及的万事万物,她都可以在顾渺的目光中满足于他。

    但好在,顾渺看起来却并没有想要万事万物的打算。

    他并没有当场给出池念答案,而是一言不发地更靠近几分,直到池念感受着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不得不抬起头,反应慢半拍地看着顾渺抬起手挡在她脸侧,继而在她唇角落下又轻又浅的一道吻。

    转瞬即逝,一触及分,短的像她匆乱之下生出的错觉一般。

    池念抬起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唇角蹭了一下,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继而愉悦道:“这也要擦吗?”

    只这一句,池念就明晰了,方才的感知与画面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实的,肌肤相亲的吻。

    江边的晚风更盛,将潮湿的水汽卷成从尘埃里溅出的雨,淅淅沥沥地攘在池念的手背、面颊、和她每一片裸露的肌肤上。

    顾渺的手还虚搭在她肩膀,池念手疾眼快地一握,在顾渺把手掌挪走之前抓在手心里,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他道:“那...就不生气了?”

    他生过气?

    顾渺垂眸一睨,像是将自己刚才的心思尽数忘了,揽着池念又往远离岸边的地方站了站,抹干手指,帮池念擦净脸上的水渍,继而道:“已经讨回来了。”

    “......”

    “哼。”池念吭了声,抓住时机蹬鼻子上脸,“可是我明明也给老师准备礼物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弄好,你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先训了我一顿。”

    “.....?”

    角色瞬时对掉,顾渺沉默,表情几番变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去争辩这场训斥从何而来,只能归于一般既纵容又无语的状态,身份翻转,低声骗哄着给她出主意,“那怎么办,不然我让你也讨回来一局?”

    讨回来?

    怎么讨?

    池念一把捂住嘴,惊恐的眸子四下扫视一圈,见近处没人,才放下手,体贴地与他谈条件道:“其实我也可以吃一点亏。”

    顾渺闷笑一声,低下头,只克制地在她发顶碰了下。

    谁知才一抽身,就听池念马上开口,像是早有预谋:“老师,那我们现在可就算扯平了,之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之前的恩恩怨怨?

    他根本不必费心去想就知道池念在指带什么。

    漾在唇畔的笑意扩得更大,像是从没落下来过,顾渺盖着池念窃窃的小心思没谈,肯定道:“嗯,一笔勾销了。”

    池念心满意足,如释重负。

    夜风徐徐,如今这个城市在心境的变化之下显得更是迷人,两人便并着肩,沿着江边一路往来时的方向走。

    滚滚长江,蜿蜒浩荡,沿途偶尔有一艘艘灯光璀璨的游船经过,几番之下,看着都让人有点动了心。

    恰巧不远处遥遥望着,正像是个游船码头。

    池念哪能放弃得了这样的好机会,跃跃欲试地拉着顾渺也凑上去。

    恰逢正是旅行淡季,排到他们上船时,船上的游人并不算多,船栏两侧的空位都还剩下不少。

    池念选了个两人一排的清净处,拽着顾渺坐过去。

    游轮路线在酒店附近设置了一个停靠站点,只是需要沿着河流走向先环上大半圈,约摸四十分钟才能到站。

    左右是出来旅游的,正好晚上也没有安排其它景点计划,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坐上一圈。

    江水浩荡、飘飘摇摇,像是祖国万里河山之间,汪汪水系中的一叶小舟、伴着游船中自带音箱设备循环播放的一曲曲琵琶、古琴小调,既是渺小平凡、却又安稳平淡。

    池念歪歪扭扭地俯趴在栏杆上,看着高低起伏地水流,难得地没有出声。

    时间随着奔腾的江水缓缓流逝,掌心之下的木栏渐渐被她的掌心贴上几分温度,又随着池念位置的变换重新归于一片冷寂。

    下一刻,江畔对岸,烟火乍起。

    池念寻着声音抬起头,只见一条条美丽的弧线冲向天际,以夜幕作衬,犹如亿万颗星星四散开,在夜空当中绽放出华美的尾线。

    池念不由地地欢喜雀跃,明知道这片景观夺目惊人,依然固执地回头指给顾渺看:“老师,有烟花!”

    烟火更胜,城市被这一道道明艳的光点缀的更加绚丽,细腻的光影透过笼起的烟雾,明明灭灭地勾勒在池念脸上,将这一刻谱写得更加独特。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放在池念发顶盖下去,顺势揉了几把,视线却是只往那边扫了一眼,就重新落回池念脸上,温沉地回应:“嗯。”

    万家灯火,城市璀璨而华贵的夜景在这一刻仿佛重新被烟雾遮住了,而在这片朦胧模糊的烟雾之间,唯有她,才是永恒黑暗中唯一的光。

    ·

    因为前一天晚上玩得太过尽兴,池念在第二天听到从枕头底下传来的微弱闹铃声时,险险没能起来。

    冬天的被窝太暖,因此就变得过于粘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镶在床上,在才听到手机发出第一声时,就将屏幕一按,裹着被角翻了个身。

    恍恍惚惚地,她惦记着今天早起好像有个大事要做,却又被困意压得怎么也想不通,索性脑袋一沉,又睡过去。

    好在池念在设置闹钟时,对自己认识正确,这才没误了事。

    半个小时之后,伴着更为嘈杂的乐声,池念腕子上的电子表也随之开始震动。

    孜孜不倦、勤勤恳恳,甚至在关闭之后,也会每隔两分钟再次提起,打得她整条手臂都跟着发麻。

    池念不堪其扰,终于舍得多用上几根脑回路,一边吐槽一边探求早起的缘由。

    怎么出来旅游也要起这么早啊。

    她抓抓乱蓬蓬地头发,仰面朝天,长呼一口气,眯着眼苦思冥想。

    她今早...好像要背着顾渺,自己出门一趟?

    确有其事!

    记忆被抓出个苗头,后面的内容就顺畅如流水,滔滔不绝,最后拼凑出个大概,才让池念的理智终于回了笼。

    她这下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在酒店门口提前约了车,池念直奔上次去过的那座古镇。

    棠市的早晨稍有些冷,她裹着外套循着记忆找到印象中的小店,刚巧赶上店主爷爷正弯着腰扯动着沉重坚固的钢制卷帘门,顺手上去帮了一把。

    沉重的门帘随着两个人共同的努力丝滑地沿着轨道滑到最上端。

    老人掸了掸手,给池念递过来一张帕子,爽朗地笑了两声道:“谢谢啊姑娘,脏手了吧?”

    “没事。”

    大门每天都要开开合合,其实落在把手上的土并不算多,池念随意抹了抹就把手帕递还回去,笑道,“赶的真巧,我还怕自己来早了呢。”

    卷帘之后的木门上还有一道锁,老人正晃着钥匙往锁眼里插,闻言手上的活计一顿,惊讶道:“你找我啊姑娘。”

    “是呀。”池念笑眯眯地凑上去,从背包里掏出上次来时画的几张书签,展开了放在老人面前,开门见山,“特意找您来再画几幅的。”

    “诶呦呦,那快进来。”

    老人把对扇的木门敞成打开,打开屋子里的灯,侧身把池念让进来。

    店面才刚开门,圈了一晚的屋子浸满了纸墨味,与清晨爽朗的空气互相杂糅,融和成了一番别样的清倦气。

    老人从屏风后面拿出盏茶杯,沏了一碗红亮透明的茶汤,端到池念面前:“我得稍微收拾一下,你先喝口水,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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