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宠

    林皎皎并没有得到罗棠女士动一动手指的回复。

    自作主张地一脚油门踩到家时,对方正一边听着有声书,一边站在花架旁边摆弄她新买的绿植。

    不知名的生物枝叶繁茂,弯折的枝干自上而下地垂坠着,每一根枝上都相互掩映着繁密的椭圆形叶片,又在天鹅绒一般的深绿色之中笼着一片片浅红的脉络,勃勃生机的簇成好大一棵,端端正正地摆在玄关的走廊正中,把林皎皎的必经之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罗棠女士背身站着,听见她回来也没个反应,连头都不回,只是漠不关心地招呼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皎皎对这种态度早已经见怪不怪,听着有声小说里传出来的一句句念白,在一段段对多金总裁的描写与赞美中,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地下一放,把积存已久的重磅消息掷出来,“我哥出去旅游给你带特产了。”

    她的话头和金属盒罐咚地一声同时坠地,砸得罗棠女士愣了两秒,才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谁?”

    她一下就把持不住,放下手里喷水的小壶,秀气的眉尖向上一挑,一把就挽住林皎皎的胳膊,不敢置信地高声问道,“谁出去旅游?给我带的特产?”

    “我哥,顾渺老师。”

    新鲜吧。

    林皎皎心中本来还带着被无情拒绝的怨气,而在看到罗棠女士的表情后倏地被搅散不少,顿时就轻松了许多,又力求于把自己曾经受过的冲击平等地带向身边的每一个人。

    正如此刻,在罗棠女士明显颤动地目光中,紧跟着又接了一句:“去了棠市,今天晚上刚回来的。”

    “……”怕是镜花水月的虚幻,杀伐决断的罗棠女士竟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在淌满浅灰色纹路的大理石砖上,两个沉甸甸的纸袋如有金光一般闪闪发亮,她甚至不敢轻易碰触,生怕是自己在梦境中产生的幻觉。仔细端详片刻,才喃喃开口问道:“这袋子里面装的什么?”

    问谁?

    林皎皎双手一撑,装是没听见,跳坐在了沙发扶手上,又剥开颗西梅丢在嘴里,才晃着腿随意道:“我哪知道,这不是等您打开给我观眼呢。”

    她刚才在顾渺家里就光顾着钻研怎么留下,被赶出门后又是忿怒地无处说理,任是哪个时间段都没能让她分出多余的心思探究这事。

    罗棠却是没把林皎皎带着个人情绪的话放在心里,一双眼仍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地上的提袋端详许久,才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纸袋的一根吊绳。

    粗糙的尼龙质感轻轻扫在她指尖,先是生出片刻痒意,再紧接着,眼前蓦的就花了。

    在巨大的惊喜之下,她不敢相信,是她在三千多个日夜当中屡屡梦见,又惊醒失落的画面,是她曾经连设想都不敢的,而如今终于真实而鲜活地呈现在她面前。

    从姐姐罗菀去世的那天起,在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顾渺从一个开朗向上的少年一步步消沉下去,十年如一日般把自己困在四方的房间里,拒绝外出、拒绝交流、也拒绝别人向他伸出手。

    而现在,他终于情愿勇敢而果断地迈出一步。

    情愿与人相处,情愿走围困的过去,愿意自发地、主动地,与人联络交集。

    她抖着手,紧紧抓住那一根纤细而柔软的挂绳,却像是想要将它揉进手掌,刻在心里。

    ......

    为了照顾中老年人对于新鲜事物较为缓慢的接受能力,林皎皎特意留了一手消息,试图沉静片刻,给罗棠女士些自主消化缓冲的时间。

    只是眼看着分针转过两格,周围还是没个动静,她就有点等不及了。

    嘴里的西梅核已经被她含得没了味道,借着跳下沙发寻找垃圾桶的时机,她兜了个小圈,逛到罗棠女士身边,准备探探究竟。

    这一探,属实把她吓得不轻。

    在她拎回来的两个牛皮纸袋里,其中一个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罗棠女士条条件件都摆了出来,按照样式分门别类地归好,在她面前整整齐齐成一排。

    而今天收了礼物的主角更是吓人,屈着腿蹲在地上,仔细看来,微弯的脊背竟是还微微发着抖。

    林皎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更是吓了一跳,当场一个矮身滑跪,着急地蹲在罗棠旁边,连声问:“怎么了这是,收了礼物,铁血强人罗女士怎么还哭了呢?”

    她本意是想安慰几句,但出口的语气又是惯来的浮夸欠打,当即就与懂事又疼人的顾渺形成了鲜明对比,惹得罗棠连连扒拉着她的肩膀推了几下,敷衍道:“走走走,我高兴还不行,喜极而泣。”

    “诶诶我走。”林皎皎被嫌了也不生气,嘴上功夫利索,挪着腿还不忘填补一句,“我孑然一身的走。”

    “快走。”

    林皎皎眼看罗棠女士这幅样子也不像是有太大问题,索性又站起来挪回刚才的位置,看着地板上摆着的桩桩件件,与触景生情独自哭泣的铁血女战士,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些年以来,没有人比她们更明白顾渺过得有多不容易。

    在自她也参与到顾渺得治疗当中以来,她听过最多的,就是罗棠和她讲以前的故事。

    顾渺病的时间越长,她讲的就越频繁,像是在时刻提醒她、叮嘱她,又像是为了以后可能最坏的结果做出长久打算。

    起初她只是讲最近的事,讲顾渺家庭变故后的孤单与无措,讲她作为亲人的责任与担当。

    后来,又渐渐地,年复一年,顾渺的病情在一版又一版的治疗方案下仍没有好转,彼时顾渺已经过了大学毕业的阶段,却拒绝了罗棠进入公司任职的邀请,重新把自己蜗居与那浅浅的一方室内。

    自那时起,罗棠给她讲的故事便越来越多,教给她的东西也越来越丰富。

    罗棠为她讲了瑞读集团最初的创办历史,讲按照集团股份划分,应由罗棠和与顾渺的母亲罗菀二人共同享有,再讲有朝一日,如果到关键时刻她也要足以挑起大梁。

    那时候林皎皎就明白,罗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顾渺维持这个状态过一辈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家人依然可以是他最有力的支撑。

    但即使已经有了最坏的考虑,他们依然从没有放弃过。

    一遍遍的尝试、试错、修改、然后重振旗鼓、整装待发。

    其实对于让池念参与到治疗中的方案,在平行列出的计划内,起初是最不被人看好的。

    但池念的心里评估报告实在太过合适,合适到让他们有了赌一把的冲动,只是想着,左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罢了,即使再试错一次又能怎样呢?怎么也是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

    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就是这突然之间的决定设想,一个在公司里工作这么多年,又是她认识了这么久的朋友,竟真的成为了那把解开谜题的钥匙,变成了那一盏黑暗丛林中冉冉升起的光。

    从来都不相信天意鬼神的她第一次生出了感谢苍天的冲动,竟开始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还好......

    还好他们赌了。

    还好他们赌对了。

    林皎皎冷静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才走上前拍拍罗棠女士的肩膀,见她红着眼睛但愿意抬头看她,将自己忍着没说的另一个消息又丢出去:“还有呢,我哥跟池念好了,他亲口说的。”

    罗棠对这件事早有猜测,但又一直不敢确认,直到今天听到林皎皎定音的一锤,一直在半空中飘着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定处。

    真好。

    一切都好。

    罗棠抹了抹脸,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锤了两下发麻的骨头,欣慰道:“池念好啊,我早就觉得她是个好孩子。”

    林皎皎眼看着铁血罗女士说着说着眼圈又要红了,连忙换了个话题,制止道:“行了行了,别感慨了,我看我哥提回来那两个口袋里还有吃的呢,把我爸叫下来,咱们仨个做点。”

    她说这话时又低头去掏地下的口袋,这一拿才发现里面的东西确真不少,不是那种敷衍了事的地区特产礼盒,而是各个品牌、种类的特色,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

    一定有她的池念宝贝一份功劳。

    一想到这,林皎皎不免又是生气,双手一插腰,转过头气势汹汹地跟罗棠女士吐槽:“但是罗女士,有的话我还是要说。他们出去旅游这些天,我每天风雨无阻、辛辛苦苦地去给我哥养菜遛狗,但你知道吗?我今天晚上说在那住一晚都不行,连一顿饭都不留我吃,甚至还夺走了我最好的朋友!”

    林皎皎说到这又不免悲从中来,更有甚者池念竟也没有出手留她,莫名感觉自己就更失了宠。

    池念之前明明很爱很宠她的。

    她也是真的真的很想吃池念做的饭……

    林皎皎的情绪晃晃荡荡地放在心头酝酿,刚才汪起一滩寂静的水畦,就被罗棠女士当场打断道:“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回来,你还在那凑什么热闹,回家吃不行?多长时间没回家吃饭了?天天想吃别人饭是怎么回事。”

    林皎皎:“……”

    咿呜呜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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