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才的插曲，池念走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古镇里，内心却是汹涌波涛，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耳根热得发烫，不需要去看，她就能猜到它必是红了个彻底，过分的话还能牵牵绊绊地与脖颈处连成一片，将她的尴尬与羞愤昭然若揭。
但池念不愿承认，又带着对顾渺刚才不出头解围的愤慨，因此一路闷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试图用沉默与距离来表达出自己不满的情绪。
顾渺伸手揽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总是在即将碰到池念之前被她巧妙地闪躲开，无奈只能在她身后半步得距离紧紧跟着，还要时刻准备，随时提防她一步歪进石砖缝里。
好在池念虽然是步履匆匆，但胜在稳健，只在跨过一道小沟时绊了下脚，甚至在稳住身形的同时还能辗转腾挪一番，又一次机巧地甩开他挽上来的手。
顾渺素来拿她没法，只得维持着这种状态，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到古镇门口。
这个区域说是古镇，其实在历经几代变迁之后，不过只剩下一条东西贯穿的街道，临靠一条窄窄的河，不一会儿便能沿着河畔走到尽头。
迈步跨出青砖灰瓦的牌楼，像是一瞬间从古老的历史中抽身，一步迈入进现代化的都市当中。
笔直宽阔的马路对侧，就是池念作出决定的那个城区公园。
眼看着她下一步就要从人行便道上踏下去，顾渺终于伸手拉扯她一把，想了想能让她开口的话题，只能抖了抖手里的塑料提袋，舔着脸凑上去问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池念低头盯着鞋尖，也不看也不提，一把将口袋夺过手，翻出里面的一张短纸。
她这下总不能再装聋作哑的逃避，不得不别扭道：“这个才是。”
顾渺摇了摇头，试图掩住笑意，唇角却还是仰起个半笑不笑的弧度，将那张书签仔细摆在眼前端祥半晌，才开口道：“我很喜欢。”
池念这才终于愿意抬头看他。
她现在脑子里对于接下来的打算都没个主意，抬眼看见熟悉的招牌，便伸手一指马路对侧的公园，提议道：“老师，我们去那里逛逛吧。”
顾渺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南方的冬天虽说温度也低，但湖面却不至于结冰，因而游船服务也并不会因为这类的客观原因暂停。
池念今天出门穿的不少，见到了上次没能体验的小船，活络的心思就愈发蠢蠢欲动起来，一双眼睛紧巴巴地往那边望，让顾渺想说不在意都难。
他看了看还算空旷寂静的湖面，替池念开了口：“要坐船吗？”
正中池念下怀。
循着这边的特色风格，他们也选了一艘类似于乌篷船的样式，虽然内核依然是电瓶驱动，但在感觉上仍是让人多了几分身临其境的观感。
坐在竹篾编织成的矮小乌篷之下，在清晨的薄雾中，池念装模作样地拿起挂在船梢上的船桨，在湖中央搅起哗啦啦的水声。
顾渺屈腿坐在一旁，又忍不住将揣在外套内层口袋的书签掏出来看。
新色的墨痕已经干涸了，又添的雀鸟墨色仍是比画面本身更深几度，淋漓之间在湖中央甩下几道水痕，伴着池念划浆时扬起的水汽，像是把现实世界原原本本地印刻到纸面之上。
清晨的雀鸟并不算少，公园里的人却是不多，便把这整整一片天地都构画成鸟的天堂，叽叽喳喳的啼叫声不绝于耳，虽都是远远看着不便靠近，但仍是给周身增添了几分热闹的生机。
玩得累了，池念也收了道具，跑来顾渺身边坐，眼见他又把那张纸片拿出来，想了想，还是凑上去解释一番：“这个礼物，不是我今天才想到给你选的，而是在很久之前就被我带在身上，只是总觉得不满意，好在还有弥补的空间。”
顾渺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份礼物与遗憾从何而来，用指尖碰了碰粗糙纸面上的鸟喙，继而道：“原本也很好，不过现在是最好了。”
像安徒生落笔的美好童话，在海面之上踽踽独行的小舟，终于等来了一只善良的雀鸟。
它并不介意船舱上淤积未散的尘埃会弄脏它的羽毛，更没作想自己的选择是否会随之带来更加宽广的未知与长远的孤独，它只是做出决定，然后降落。
长久地栖息......
·
两人又在棠市玩了几日，逛了特色的景点，买了些特产的零食玩具，小城本就不大，大致走了一遍就回来了。
顾渺回程时订了下午的高铁，不到七点钟到家，一门之隔，刚巧赶上一无所知的林皎皎正在门里面喂狗。
不受约束的小狗吃得满嘴都是在罐头里搅拌过的油渍，隐约听到门口熟悉的脚步声，猛地将头抬起来，后背绷地挺直，一动不动地朝门口看。
林皎皎自是没有生出什么有关于小狗的读心秘术，只觉得它现下行为反常，又一头雾水地摸不出个门路，只得伸手在他头顶捋了几把，迷惑地哄劝道：“怎么了嘛，怎么不吃了还？”
下一秒，合着她最后从口中咬出的音节，锁芯里传来一阵齿轮扭转地响声。
Leo瞬间惊醒，抬头就用嘴套顶了林皎皎一手油花，歪着脸仔细分辨片刻，从隐隐约约地谈话声里大致推断出了来人。
长久没见到家人的小狗这下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甩着屁股就往门口跑。
“诶，你不好好吃饭这又是要上哪儿去！”林皎皎面对Leo向来打得一手怀柔政策，伸出手想捞，可又顾及着刚被他蹭得湿漉漉又黏糊糊地掌心，一时犹豫，马上就让他跑远了
大门向外一敞，精准计算过距离的小狗抬起两只前爪就高扑进顾渺身上。一边舔着脸，激动得心花怒放，稳健站立地后腿在地板上剁得砰砰响。
林皎皎这才知道小狗突然躁动的原因是往哪来的。顺手从柜门上拽了张抽纸，一边抹着手心，一边招呼道：“哥，池念，你们回来啦！”
“嗯。”顾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视线在林皎皎身上定了两秒，才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刚好你在这。”
刚好，什么刚好？
林皎皎脑袋里刚散的雾气紧跟着又笼起来，便见顾渺当场从行李箱搭挂着的口袋里分出两个，递进她手里，紧接着就道：“把这个给姨妈带回去。”
“什么？”手里的两个纸口袋沉甸甸的，林皎皎左顾右盼，都不见他接走，又不见他接着往下说，以为这是被翻脸就不认人地把她往外赶。气的当场把口袋往地上一放，争辩道，“哥，我这几天风雨无阻地每天来给你养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一回来就打发我走吧！”
哪有他这么干的嘛！
更何况。
“更何况我也有功劳啊！”
顾渺面露难色，显然是被林皎皎突然爆发的情绪打得措手不及，哑了一秒，还是池念先一步插进来打圆场：“怎么能赶你呢，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林皎皎学着Leo的行为一把扑在池念身上，“池念的第一个不答应！”
“……”
顾渺实在不愿意跟她计较，只是强硬地把她从池念身上扒开，紧接着硬生生从两人中间的缝隙挤出去。
池念看着顾渺计较又在意的表情不免失笑，还是林皎皎在旁边冷冷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不满道：“抱一下都不让…小气！”
林皎皎在顾渺家一赖就是一个晚上，眼见着时针指到八点过半，才终于吭吭唧唧地说出自己的打算，讨好地对着顾渺央求：“哥，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我在你这住一宿行不行？”
她已经和池念很久没见了，如果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就代表着不光今天可以获得一次和池念共寝的机会，运气好的话明天还能再上待一整天。
“不行。”顾渺敲着手机，头也没抬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
林皎皎料想到自己也许会被驳回提议，但也要是几番拉扯盘问之后，怎么也想不出他打发地连一点犹豫也没，梗着脖子就开口撞回去。
顾渺却是显得比她淡定平和地多，又翻过下一张图片，才不疾不徐道：“没有空房间了。”
好事啊。
林皎皎心下一喜，却没敢表现出来，状似体贴地出着主意：“没关系啊，我可以跟池念一起睡。”
末了还不忘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装模作样地补充半句：“可以吗池念。”
“我当然…”
“不行。”
“可以啊.....？”
池念答应的话被顾渺生生卡成半截，悄悄拿手指间指了他一下，给林皎皎使了个眼色，示意道：得说服他。
林皎皎接收信号，眼珠提溜溜一转，直接开始表演。
半小时之后，在林皎皎运用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等多种方法后，依然被顾渺冷酷无情地连着两个纸袋一同赶出来，愤愤地在车库里坐了十分钟，都没等到有人出来留她，气急败坏地当场给罗棠女士丢出去一根语音条：“妈！我哥欺负我！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