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一幕

    夜里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安静,南芝走在前面,看着面前这静谧的街道。

    “白天听他们去邻县的人说起,确实有人到饶绥探查消息,只是,那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院长派出去的人。”她轻声开口。

    “或许事情便是这般凑巧。”他也道。

    白天,那去红娘老家探查消息的人回来。声称他们也遇到了另外两个前去探查消息的鬼祟之人,将二人带回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也是怀南人。

    “是时候得查查赌坊了。”南芝并不喜欢那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的地方。奈何赌坊存在虽然不合律法,却屡禁不绝,比那街角水道旁的蚊虫还烦人。

    不提那周松是因为赌,才屡次向姐姐伸手,就是白日带回来的那两人也是。他们因为欠钱,有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去往邻县探听个消息。至于是谁,他们也说不清,只说是个打手打扮的人,他们不认识。

    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

    “那便查查吧。”东方潜跟在她身后,眼睛半闭着,一副慵懒没睡着的样子。他抬手抵在口鼻之间,不知为何,今夜更显疲累。

    “南芝。”他叫住面前少女。

    南芝闻言回眸,对上他那哀怨的眼神,她努努嘴,无奈摊手。

    “大人若是实在困倦,便先回去歇息吧。”只是到丁家送丁正业离开,她一个人也行。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他无奈摇头,轻身上前,走到她身侧,“南芝虽好,还是得靠得近了,才能显效。”

    南芝蓦然朝他伸出手,笑问:“这般看来,大人是离不开我了?”

    “自然。”他顺理成章地握住她白皙却不嫌瘦弱的手掌。

    “沙沙——”静谧的前方道路骤然出现一道脚步声,二人皆是停下脚步,往那同样漆黑的拐角巷口看去。

    “是她们。”还未等那两个人影靠近,眼角的南芝一下认出那两人正是红娘与安宁。

    就是隔得还有些距离,南芝也能看出红娘状况看着很不好,她整个人趴伏在安宁瘦小的肩膀上,看着一丝力气也无。

    南芝见状赶紧小跑到二人跟前。

    她看了看面白如纸,眼神空洞迷惘的红娘,问一旁的安宁:“你阿娘这是怎么了?”

    安宁像是哭过,眼眶红的很,她抿紧下唇,任由南芝帮她扶过阿娘。

    等到肩膀上的重担轻了些许后,安宁才昂起她一如既往通红的面庞,颤抖着声音道:“南芝,阿娘又犯病了。”

    “月枝花失效了?”南芝问。

    安宁摇头,随即哽咽着应了句:“是,家里的月枝花不知发生了什么,骤然枯萎,自昨夜起便再没长过,阿娘她……身体也开始变差。”

    安宁说着再次垂下眉目,低声道:“我要带阿娘去找张爷爷,只有他能救阿娘。”

    “只要有那花就能救你娘?”二人身后兀然响起一清冽的男声,二人回头,看到说话之人正是东方潜。

    安宁咬紧下唇,没有应声。她也不知道阿娘如今这状况,是否只要有了月枝花便能好转。

    “走吧。”他对南芝道,“到了丁家,便有花了。”

    南芝点头,对安宁解释道:“我们有机会帮你寻到月枝花,若是月枝花无效,再回县衙帮你寻得马车,送你与你阿娘上山。”

    怎样也比她这副小身躯带着她阿娘到到十里开外的南山寺要来的快些。南芝没明说,安宁却懂得。

    她点点头,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哽咽:“劳烦南芝了,以后……以后我每天都为你送上一壶青梅酿。”

    南芝还未应声,就见面前人已投来拒绝的眼神。

    她不动声色便他使了个俏皮的表情。

    路上,南芝有些好奇,她问安宁:“先前你们也是这般走路去的南山?”

    若没记错,那儿离这儿十里地呢。

    安宁有些羞涩地摇头,道:“没有,先前阿娘身子还好,还能自行走路。而且……而且是白天,能搭乘牛车。”

    南芝颔首,还是有些讶异于面前这小姑娘的乖巧懂事。

    观红娘样子,她身上阴气褪了些,看来确实是缺了玄冥花的缘故。只是南芝不由再问:“家中那些花酒,也都用尽了吗?”

    就见安宁再次抿紧下唇,摇头:“不见了,就连制成的干月枝花也都不见了。”

    “进贼了?”

    安宁点头。

    “那这事县衙受理了,一定帮你们抓到这盗贼!”

    这事南芝还是有些惊讶,她同身前回头的东方潜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明明,县衙在茅草屋外安插了不少人手,怎还会让人闯入安宁家中,将救命花给毁去,救命酒也没留?

    ……

    丁家大厅,丁正业现在厅堂侧位上,就像生前那样。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樱粉长裙的貌美妇人。若是南芝也在,她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白日中毒倒地的周香。

    此刻周香正一脸哀求,跪在地上,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我丁某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们周家,你……为何要害我?”丁正业看着怯弱不应声的周香,以往的那点夫妻情分褪去,此刻她这副做派,让他心底没来由觉得气恼。

    “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是你伙同周松要侵吞我丁家家业。”

    “老爷,我没有。”周香绝望摇头。

    “事已至此,你我都已逝去,再狡辩还有什么意思吗?”她这副到死了都要为弟弟开脱的样子,让丁正业很是失望。

    “你不必替他隐瞒,县衙已经查清,是周松毒杀的你。”

    “什么!”周香闻言猛然抬头,看到丈夫眼中尽是决绝,她只觉身子一软,往后瘫去。

    “我……我不知道。”她依旧想着狡辩。

    “罢了,事已至此,你认与不认,这个家也已经被你们毁去。”丁正业站起身,不想再同她过多纠缠。

    人死本该如灯灭,往事,再多的遗憾也早已无法挽回。面对这家人,他就是再恨,也有那一层血脉亲情在阻隔。

    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院墙之外。是他们来了?丁正业赶忙快步小跑出门。

    南芝看到匆忙而至的丁正业,有些好奇他是怎样知道他们到来的,但看那慵懒的白衣身姿,还有何不明白。

    丁正业面色并不好,哪怕他努力想表现出轻松的样子。

    “大人,我已再无牵挂,可以离开了。”他道。

    东方潜点头,便拿出渡魂卷轴。

    南芝看到大厅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是个女子亡魂。虽看不清全貌,南芝猜她应该就是周香。

    她指了指门边的周香,问:“她不一起离开?”

    丁正业回头看到那匆忙退至门后的人影,扯了扯嘴角,无奈苦笑:“都由大人处置,我与她夫妻之名早断,再无瓜葛。”

    “好。”南芝点头。她知道周松下毒害丁正业一事,只是不知道周香是否知道,或者,她是否是同谋。

    幸好,丁正业生前积德行善,死后虽最后成了凶魂,却未害过人。他的冥途之上盛满了玄冥花。

    南芝回头,看到红娘面上气色好了不少,她扶着她上前,带她走近,看着她空洞的双眼开始重新凝聚神色。

    “这是…?”丁正业好奇。

    南芝将她患了罕见病因,需要冥途之花维续生命告诉他。

    丁正业笑道:“没曾想我这碌碌无为的一生,生前家事都未能理清,死后竟还能救人,也算不枉此行了!”

    南芝点头表示认可。

    在冥途之上,丁正业身上那漆黑的怨气开始渐渐消散,面上病容也在消退,渐渐恢复成了正常活着的样貌。

    “我儿!”

    正当他抬脚往冥途走去之际,忽然传来一声老妇的惊呼声。几人齐齐朝声音来源看去,看到往这跑来的正是丁家老母。

    丁正业一脸漠然,对于母亲的死,他似乎早已看开。

    倒是周香,看到平日会为她撑腰的婆婆也出来了,她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大厅,上前扶住那样貌苍老的老人。

    “正业,你是不是还在恨为娘?”她走到冥途跟上,问。

    丁正业摇头:“人死往事既了,你我这世母子情分既断,来世,也莫多纠缠。”

    “你还是恨我的,都是我这当娘的错。”老人闻言痛苦地瘫倒在地,声音凄凉苦涩。她精明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怒瞪向身旁搀扶着她的周香,恶狠狠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们丁家才会散!”

    周香闻言惊恐地松开手,无措的摇头否认。

    “不是我,婆婆,不,姑母,是你让我嫁进丁家,是你让我争宠,是你让我剩下麟儿继承家业……”周香越说声音越低,她这是死后胆子变大了,尽然敢厉声顶撞起长辈来了。

    “呵。”丁母冷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不断后退的周香走去。

    “你害了我们一家,竟然还敢强词夺理,好大的胆子!”

    南芝觉得这种场面安宁不该看着,幸好她只是肉眼凡胎,也看不得这荒唐的场景。见着了玄冥花,红娘肉眼可见好转,她带着安宁,朝南芝递了个眼神后,便悄然退至人后。

    南芝朝东方潜投去无奈的眼神,东方潜同样回她一个不耐烦的视线。

    他们两个外人,真的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

    那边,听周香拧着袖子,不自觉地往丁正业那边靠去。可她也是亡魂,怎能入别人冥途,她被他“拒之门外”,表情更加的凄然。

    “夫君帮我。”见丁正业没理她,她拔腿往后跑去。而死去化成亡魂的丁母则在她身后追赶。

    看着二人跑远,丁正业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看向南芝二人。

    “抱歉,让二位看到这荒唐一幕。”

    “无妨。”东方潜淡然道。

    丁正业朝二人一拱手,随即转身抬步。行了两步,像是看到过往还算美好的回忆,他脚步停下,再次回头看向二人。

    “二位大人,素昧平生,丁某自知没有立场求二人怎样。只是,那二人毕竟也是丁某家人,丁某不想再追究,还请二位大人莫要过多为难他们。”

    东方潜闻言一挑眉,南芝道:“冥府之事,自由冥府定夺,我们二位只是开门人。”

    “多谢。”丁正业再次躬身,这回,他没再回头。

    待冥途消失无踪后,丁母跟周香这才停下吵闹,她们满是不敢置信地看向那男人消失的方向。

    “他走了,留我们娘俩怎么办?”丁母问周香。

    周香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使劲摇头。自小被严厉管教的她,向来没有主见,遇到事情更是不敢吭声。

    爹娘说她得对弟弟好,得事事顺他的意,她听,也照办。姑母说嫁给丁正业好,她也听从,哪怕是做小,她也嫁。

    周松给丁正业下毒之事,她撞见了,也质问过他。可是,一看到周松哭着对她说:“姐,事情败露,我会死的,你忍心见我去死,你不怕爹娘见了我,他们会回来找你!”

    虽然很痛苦,她还是选择替他隐瞒。

    她可以更加尽心尽力地对待这个家,她什么都愿意做的。只是没想到,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周松的人性。

    一次能成,她看到了他往家中投放大耗子。怎也没将人往坏了想,没想他会下毒,更没想到,这次死的是自己。

    那两亡魂的故事,南芝二人并不感兴趣。

    东方潜更是嫌弃:“当真缺德。”

    二个亡魂哪怕到入了冥途,都只觉得自己曾经确实有错。却不觉得导致这一局面的是自己。

    以至于度了两个魂只到手两点功德,令东方潜跟是不满。

    南芝看向那紧闭着的房门,一个家虽说是散了,其实也未然。还有真正无过之人担着,属于她的新家,正在建立。

    过程过于艰辛,却怎也坏不过当下。

    离开后丁家后,看到安宁跟她阿娘互相依偎着站在门边。

    南芝有些唏嘘,或许,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与他们母女分别后,回大通巷的路上,南芝一直垂着眼眸,走在前面不发一言。

    东方潜看出她有些情绪低落,问:“又在故事乱想什么?”

    南芝抬眼看向身旁人,问:“大人,孝与不孝有何界线?”

    “为何这样问?”

    南芝低下头小声开口:“功德。”

    “你以为自己是愚孝之举?”东方潜看向她,有些诧异,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也开始钻牛角尖了。

    “那时你年幼,要怪便怪那玄懿,一点小事,不愿讲明。”

    “是吗?”若是这般想着,南芝会觉心中舒畅不少,只是……

    只是,她不敢细想,若是如今的她看到父皇那般下场,会否也会心软。

    “你是觉得如今的你也会心软?”东方潜问。

    南芝垂眸:“兴许是。”

    “那便不要想,过往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今日得了一百二的功德,要怎样奖励我?”他朝她弯起好看的唇角。

    “大人想要什么?”她问。

    “想要你……”看她这副单纯真挚的模样,他断然改口,“只要你所赠,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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