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过往

    次日,接近巳时,东方潜才不情不愿起身到了二堂坐下。

    他看着那端上来的一盘褐色糖果,问:“奖励?”

    忽然有些后悔,昨夜就该提些过分要求,最好还是能让二人关系更进一步的那种。

    无视了他那有些幽怨的神情,南芝瞥向门外,漫不经心道:“陈皮糖,提神。”

    一早上,王捕快便带人去西街那头去接安宁母女,去了有些时候了人还未回,她有些担心。

    “再看,他们也不会被你看回来。”躺椅上被忽视的人有些不满道。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哗的人声,南芝探头看去,看到了那走在最前头的王捕快。

    她笑道:“没被我看回来,但是被大人说回来了。”

    说罢,她无视了身后这人,抬步往外走去。

    红娘状态跟昨晚分别时相差不大,若是忽略了那过于白皙的肤色,确实与常人无异。

    安宁很少见这么多人,此刻正怯生生地依偎在她娘亲身侧。看到南芝走出来,她眸子一亮,正想打招呼,看到身旁有个大人已先她一步上前,安宁将头缩的更低了。

    红娘同样也有些害怕,她抚了抚身旁女儿的肩膀,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女。红娘眸子凝了凝,脚步有些迟疑。

    夏日的风吹拂过她额间碎发,将她自茅草棚顶带来的一缕稻草根吹落。红娘未落的脚像是没看到一样,大步踏上那段稻草,往前走去。

    看她们走过来,南芝便在二堂檐前等着,听着王叔同她说起在茅草屋遇到的状况。

    “遇到了来砸场子的,说她们卖勾兑酒,给我气的!”王捕快气呼呼道。他额上还密布着细汗,听他说,是追那伙砸场之人追的。

    “那些人是什么来历王叔可知道?”南芝问。

    王捕快挠了挠脑袋,蹙眉:“看起来有些熟悉,好像是见过。”

    他探了探二堂内部,看到县令大人正一脸不耐看向外面,忙再次挠头,满是歉意道:“抱歉啊,王叔记性不太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不然你们正事先问,我到一旁再想想。”

    说完,他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南芝看着走到她跟前的母女二人,朝二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便将人往屋中领去。

    红娘看到东方潜还是有些惶恐,但是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了眼南芝,又垂眸看了眼身旁女儿。

    她凑近南芝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南芝会意,走到安宁身旁将她带离那儿。

    安宁有点担忧她娘亲,但是她也很懂事,说了句让阿娘不要害怕,她会永远陪着阿娘的话后,便乖巧的跟在南芝身后。

    南芝将她带到了她们平时歇息的部堂中,李叔他们不在,她索性领着安宁到里屋坐下。

    南芝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袖间拿出两朵诡异妖艳的大花来。

    红色的巨大花瓣包裹着洁白无瑕的花心,正是那只盛开于冥途的玄冥花。

    昨晚安宁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红娘却一直没提过采花一事,南芝便暗自上心,替她们采了两朵。

    也幸好,经她之手的玄冥花没有枯萎死亡,但还像是盛开在冥途之上一样。

    “谢谢南芝。”安宁小声道谢,眼眸却不时看向外面。

    南芝知她是担心她阿娘,忙宽慰她阿娘不会有事。

    安宁却是不放心,她摇摇头,祈求地看向南芝,小声开口:“阿娘她胆子小,南芝能不能去看看阿娘。”

    “那你一个人……”南芝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外面时不时会有人路过,肯定会有人好奇于县衙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姑娘,难免会有人进来询问。

    “我可以的,我已经长大了。”

    南芝看着面前这小姑娘坚定的眼神,不由弯了眉眼:“好,我去帮你护着阿娘。”

    她说着起身离开这儿,往二堂方向走去,二堂门没关,远远便看到屋中只有两人一站一坐。

    “安宁是马谊的孩子。”

    南芝脚步在门沿上停下,她看向里面,发现提笔那人同样停下了下笔的动作。

    “此话当真?”东方潜追问。

    像是忆起过往痛苦的回忆,红娘闭上眼睛,重重地点头。

    南芝赶紧进去,在东方潜身旁站住,她只是想看看他问出的内容,谁知东方潜忙不迭挪开躺椅,将位置让给了她。

    粗略看了下上面内容,南芝惊讶上面记载。

    红娘姓顾,是饶绥人,跟马院长确实是旧识。当年马院长赶考时路过饶绥县,二人一见如故。

    男未婚女未嫁,又家世相当,很快便生了情愫,并在父母长辈的见证下走到了一起。

    南芝看向上面那飘逸的记载,脑中尽是疑虑,若是这般顺遂的姻缘,怎会怀南县无一人认得出她来。

    “你们是在饶绥成的婚?”南芝问。

    十五年前怀南县虽还是个穷苦地方,那时候马家已发迹,马院长虽非本家,也算跟着沾了显赫的名声。

    以马家的家世和饶绥顾家酒坊的名声,也不该至今无人认出红娘来。

    红娘闻言摇头,道:“未曾见过,结姻事宜,一切都是在顾家举办。”

    南芝带着疑惑将这些都记下,听红娘继续往下道:“成亲后,因为乡试原因,马谊便在顾家这边先留下,打算等放榜再一道回乡,再办婚宴。”

    说到这,红娘停下,悲伤的眸子看向南芝,低声道:“后来……顾家酒坊被人状告贩卖勾兑酒,假酒喝死人,有人到了酒坊门口要顾氏酒坊偿命。”

    在那一闹之后,哪怕有衙门出面澄清,顾家酒坊生意还是开始下滑。

    红娘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日的一切,与今天如出一辙,让她怎能不怀疑。

    “后来呢?马家便不认这门婚事?”南芝问。

    “在顾氏歇业前,他便借口家中有事先回去了。我因为家中之事,想等着事情平歇,才好同他回家,谁知道……”她那定格在分别那年的样貌,似乎昭示着后续还有别的劫难。

    在马院长离开后不到两月,红娘开始害喜,家中之事一时半会无法平歇,兄长便想着让她先到婆家,先养好身体才好。

    谁知道到了怀南县,迎接她的不是深情款待,而是丈夫的“双喜临门”。

    他成家了,娶的那人也是人尽皆知的那位院长夫人。

    那时候她找到他,告知他有孕一事,他为她寻了个住所安置。却只口不提带她回家一事。

    眼看身子愈发沉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同他吵了一架,要回顾家。他也不多阻拦,任她去留。

    哪知在路上,她遇到了山匪拦截,护她的顾家人也在那时候被山匪所杀。她艰难逃生,在好心人的救助下,生了安宁,想回顾家,却听顾家因为贩卖假酒,得罪了肃王还是哪个权贵,被论罪举家流放去了漠北。

    红娘听说后心如死灰,她又一路跋涉,回到了怀南。扯了身红衣,原想到马家去闹一场,争一下那属于自己的名分。

    但是一看到成双入对的将人,一人俊朗儒雅,一个娴美温柔。

    看着自己现在这股疯癫的样子,红娘心生怯意。又因为怀中孩子的哽咽哭声,她彻底断了去找马谊的念头。

    没人知道她还活着,更没人知道她来了趟怀南县。回去路上,她又见到了那个邋里邋遢的算命骗子。她说她没钱给他骗,老半仙却说他追她而来,梅子又要熟了,买不到顾家酒,他难受的很。

    半仙还赠与她一多奇异美丽的花朵,对她说若想留在人间,陪着女儿长大,就得一直留有这种花在身侧。

    这边刚问询完毕,南芝宽慰了红娘几句,便看那边大人已经闭眼假寐。她轻叹了口气,又看到门口那一早上风风火火便出门去的段从星。他这时候满面红光,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正兴奋地在门口同她招手。

    南芝下意识走出去,就听段从星兴奋道:“我立功了南芝!这回我真立功了!”

    说罢,他兴奋地拿出一个精致古朴的小匣子。

    神神秘秘道:“就这匣子,主子就得赏我十两银子。”

    “是什么?”南芝记得他早上说要去赌坊寻找线索。莫非是赌坊的什么交易往来?

    “怀南县这小地方的黑暗面。”段从星继续神神秘秘道。

    “是什么?”南芝又问了遍,语气已经带上了一点焦急,若他还不说,她要去忙别的事去了,她方才看到了他们带回来了几个人。

    “证明马院长不是个好东西的证据啊!”他兴奋道。

    “你们不是去了赌坊?”南芝有些不敢相信,有关马院长的证据这么轻易便被段从星拿到。

    段从星闻言挑了挑眉,得意道:“必要时候,让十七帮个忙,也不是不可以。”

    这时,那边说完话的王捕快也过来,眸色兴奋道:“南芝,我想起来了,到酒坊闹事的就是他们几个!”

    他指的是那几个被段从星带回来的人。

    南芝再看向段从星,只见他依旧满面得意,叉腰道:“鬼鬼祟祟,又说什么收钱不好交代一事,我最清楚…”差点说漏嘴,段从星干嘛找补,“我最了解这种人,心里一定有鬼,抓回来审问肯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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