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下午四点半，仁和医院妇产科的门诊大厅逐渐安静下来，门诊结束的医生们准备下班，但蔚瑾煊的门外还有十几个病人在等候。

    赵亮走出来依次叫号，六点多最后一位病人离开了诊室，师徒两个人回到办公楼，宋敏文递过来第二天的手术安排。

    “师傅，明天是7台手术，您看下。”

    蔚瑾煊翻了一下，给宋敏文布置了作业：“你想一下他们每个人术前和术后的用药和注意事项，整理出来，今晚发给我。”

    “好的。”

    明知道蔚瑾煊不会和他们一起吃晚饭，赵亮故意问：“师傅，这也到饭点了，咱们去食堂啊？”

    宋敏文似笑非笑的瞟了赵亮一眼，你怎么这么欠。

    “我回去了，你们吃吧，有事给我打电话。”蔚瑾煊拿出抽屉里的车钥匙，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别整天嬉皮笑脸的，今天护士长送来了去年的考评，你们两个人基本符合做主治医生的条件了。”

    “真的吗？”宋敏文和赵亮异口同声，像两个小孩在办公室蹦了起来。

    “就是说我们以后也有单独一个诊室了？”

    “医院APP上挂号能看到我名字了？门口那个屏幕上也有我名字了？”

    蔚瑾煊点点头，难以置信他的这两个徒弟马上就可以给病人开刀了，他一想到心里就慌得很。

    赵亮向宋敏文鞠一躬，“宋医生，你好。”

    宋敏文也傻呵呵地鞠躬：“赵医生，你好，多多指教。”

    蔚瑾煊哭笑不得走出了办公楼，宋敏文敲了下赵亮的肩膀：“干嘛装模作样的叫师傅去食堂啊？你没有发现师傅开始通勤了吗，每天都会回家好不好，白痴。”

    “上次你说师傅谈恋爱我还有点怀疑，现在板上钉钉了。咱们做了主治医生，大魔王也谈恋爱了，你我的苦日子到头了啊！同志，革命就要成功了。”

    宋敏文看着赵亮那缺心眼儿的样子，“挂你的号得多倒霉啊...”

    一打开1701的门就闻到了饭香，安安从厨房里端出来三菜一汤，蔚瑾煊洗洗手赶紧坐到餐桌前。

    他开玩笑地问：“你不会是要和我分手吧？”

    安安瞪他一眼：“说点吉利的行不行，我今天下班早，就做饭给你吃啊。”

    “就这么简单？受宠若惊啊。”

    蔚瑾煊开始动筷子，虽然厨房已经像战场是一片狼藉了，但味道确实不错。

    “嗯，快吃。”安安往蔚瑾煊碗里夹着菜，心里悄悄响起了欢快的号角。

    一直自律的蔚瑾煊破天荒吃了两碗饭，然后站起来收拾碗筷，“好饱啊...”

    他戴起围裙收拾起来，安安走过来在后面按摩他的肩膀和手臂。

    “蔚医生，今天累不累呀。”

    其实今天还好，蔚瑾煊忙不迭说：“累累累，左边，这里，再重一点。”

    洗碗的时候有人按摩，这是什么待遇？安安继续按着，蔚瑾煊却坚持不住了，转身抱出了她：“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赶紧说吧。”

    “嘻嘻，”安安笑得天真，“你看你说的，我无欲无求啊，就是...你今天很累对不对，我想着今天晚上我去隔壁...”

    “不行。”

    他又转过去洗碗了。

    安安在他背后仰天翻着白眼，合着今天这顿饭白做了，想回自己家这么简单的事儿竟然要找各种理由。

    “乔茵来了，我好久没见她了，所以今天我真的得去陪陪她，行么？”她的语气像小孩征求家长的意见，又像家长在哄着小孩。

    “这样啊...那好吧，就今晚。”

    按摩服务立刻停止了，安安跑着出了厨房，回到了1702。

    乔茵正在她的餐厅大快朵颐，是和刚才一样的三菜一汤。

    安安关上门，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享受地缓缓呼了出来。

    “嘛呢？神神叨叨的。”乔茵一边嚼一边问。

    “你不懂，空气里没有蔚瑾煊的味道了，”她故意把拖鞋乱丢，左一只右一只，然后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又伸了个懒腰，“多么自由的气息。”

    乔茵擦擦嘴，拎着一罐啤酒走过来坐在地毯上，“赶紧给我说说，你们俩这恋爱是怎么谈的，我要听细节。”

    “全世界的恋爱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好听的啊。”安安扒拉了一下茶几下面，还有几袋薯片，蔚瑾煊可不允许在地毯上吃东西。

    “你和别人可不一样啊，”乔茵撕开了零食，“你就告诉我，这三个月，复合了几次？不会破纪录了吧？吵架就不用问了，肯定数不清了。”

    “不是我说啊，乔律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三个月，我一次分手都没提，吵架嘛，我在床上喝酸奶被他抓住两次，不过也没吵起来。”

    乔茵啧啧称奇：“小丑竟然是我自己？我来的路上还在想，一会儿是劝你复合呢还是劝你分手，是和你一起骂蔚瑾煊呢还是骂醒你。”

    “切，多虑了不是。”安安翘着二郎腿，给乔茵大概讲了和蔚瑾煊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乔茵十分震惊连吴女士都已经认可蔚瑾煊了。

    “没想到啊，安同学，你从爱情戏剧大学正式毕业了？开始走正道了？那你还叫我过来干什么，本律师很忙的好不好，也就刚好明天没有庭审。”

    “你不过来，我怎么从1701逃出来啊。”

    乔茵笑：“怎么，他主业是医生，副业人贩子？”

    安安点点头，十分委屈地说，“你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被关在隔壁三个月了，”她激动地抖了抖手指，“我三个月都没有回自己家你信么，他就是不让我回来，他虐待我...”

    乔茵嫌弃地摇头：“行了行了，你看看你自己，面色红润元气满满，你要是秀恩爱的话我立马走啊！”

    “我没有，”安安紧紧抱着乔茵，“你可不能走，你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他就是虐待我，折磨我...”

    乔茵义正严辞：“咱最不怕的就是虐待啊，收集好证据，告到他倾家荡产。但是在这之前呢，麻烦你就别乱召唤我了，姐姐离合伙人就一步之遥了知道不。”

    乔茵站起来准备再去拿一罐啤酒，门开了，蔚瑾煊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哎哟，蔚教授来了呀。”乔茵也笑着看了看蔚瑾煊，然后看向安安：你的人贩子来拐你了？

    安安立刻在沙发坐好，乔茵差点笑出来。

    “你怎么来了呀，我和茵茵就聊天呢。”

    蔚瑾煊靠在门边，“我来问问，你们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他看向了乔茵：“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对吧？”

    这缓慢的语气让乔茵警惕起来，她审时度势，“不不，我一会儿就走了，嘿嘿，早饭我就无福消受了。”

    安安一听窜了出来，瞪着乔茵几乎咬牙切齿：“你今晚不是要留在这吗？明天没有庭审你忘了吗？”

    她真正想说的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哎呀，是没有庭审，但明天有一个普法进社区的活动，我得去呢，在大兴，从你家出发太远了，我走了啊。”

    乔茵说着就走到玄关，换上鞋抓起外套逃之夭夭。

    蔚瑾煊揉了揉安安的脸颊：“你呢？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安安气得更鼓了：“我又不挑食，何必多此一问呢？”

    然后自觉地走向了隔壁的牢笼。

    瑞枫投资完成了一季度的总结报告，递给美国的合伙人之后被打了回来，在新一周的例会上，安安宣布了投资部门的架构调整方案。

    “瑞思基金看了我们现在投资的项目，他们很重视医疗行业，因此是要求我们至少要成立一只基金，由两位总监一起管理，这也是他们在美国一贯的做法，尽量找估值50亿以上的大项目，所以大家别只盯着初创企业了。我初步的想法是，Loris和Cathy两个人合作，你们没问题吧？”

    Loris其实是有问题的，他一直看不惯姜雪灵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但他一想对方也不一定愿意，干脆自己先大度一点，“我没问题，不知道姜小姐怎么想了。”

    姜雪灵根本不需要想，她从来不挑合作伙伴，“我也没问题。”

    两个人都这么爽快，安安开心地说：“那太好了，辛苦两位在两周内拿出可行的投资规划。”

    快下班的时候，郭颂跑来Loris的办公室揶揄他，“你要和冰山美人一组了，羡煞旁人啊，感觉怎么样？”

    Loris把分析师送来的新方案仍在一边，“真倒霉。”

    “哎，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好不好，你不是还想带带人家么。”

    “我现在可没兴趣了。”Loris翻着手机，找找今晚上能约出来吃饭的姑娘。

    郭颂侧身坐在他办公桌上：“那怎么着，你们这两周可是要出新的投资规划，你准备当甩手掌柜了？”

    “她如果需要自然会来找我的，反正我是不会找她的，谁爱做谁做。”

    “可我听说，这个规划是安安要报给Adam的，你确定么？万一搞砸了呢？”

    Loris满不在乎：“搞砸了她不是也要遭殃，走，喝酒去。”

    两周的时间很快就到，Loris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姜雪灵一次都没找他讨论，是她自己完成了？还是准备下周例会上两手一摊破罐子破摔？她真是坐得住啊。

    他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正好迎面遇上姜雪灵，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经过她身旁。

    “Loris，关于新的投资规划，我们讨论下吧。”姜雪灵叫住了他。

    Loris心里得意，果然她一个人搞不定，“好啊。”

    他走进姜雪灵的办公室，她把电脑转向他：“这是我准备的投资规划，整个医疗行业七个领域18个细分板块，我建议最终选择医疗服务、生物制剂、医疗信息技术这几个方向。”

    她从欧美过往的成功案例讲到了中国市场的现状，这不是讨论，是演讲，Loris翻着电脑上的PPT，从进门前的趾高气昂到心服口服再到自愧不如，就花了几分钟时间。

    她讲完了。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毕竟下周就要向瑞思提交了。”

    “我...”他只能说：“没有意见，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那就这样吧。”姜雪灵继续忙其他的事情，Loris悻悻离开了。

    周一例会上，安安对这份投资规划赞不绝口，“真是没想到，两位第一次合作就天衣无缝，太完美了，我确定这就是Adam想要的。这样吧，今晚上我们聚餐，地点你们随便挑，我请。”

    整个会议室欢腾起来，Loris却开心不起来，他看向姜雪灵，而对方没有看他，他心里更烦闷了。

    晚饭在一家非常高档的创意餐厅，姜雪灵根本没有来，投资部十几个人吃吃闹闹到晚上九点多，安安准备先走了，她叫来服务员：“帮我打包一份沙拉和小牛排。”蔚瑾煊不吃甜食，但这家做得实在太好吃了，她又说：“再加一份提拉米苏。”

    “你怎么了这是，老板都夸你们做得非常完美，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郭颂用手肘怼了一下Loris，一晚上了，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他把酒杯放下了：“姜雪灵有男朋友么？”

    郭颂噎住了，“不知道啊，但她看上去好像不缺男朋友。”

    冯禹也凑过来：“姜雪灵看上去岂止有男朋友，你们不觉得她应该有老公了么？”

    “你确定？”Loris眉头紧锁，质问道。

    “她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早上来得最早，晚上下班就走，这不典型是有家庭了么，你不会对人家...”

    “是。”

    郭颂和冯禹碰杯。

    Loris看着安安出了门，追了出去，她应该是知道的。

    “安安，等等，有事儿问你。”

    安安在车前停了下来：“怎么了？”

    “今天早上那个方案，是Cathy一个人做的，我没参与。”

    安安疑惑着，“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几分钟把一个行业说清楚，上周在她办公室，她给我讲了一遍，就好像未来的路已经在眼前了，只需要按照她的指引走过去就行，我简直要给她跪下了...”

    安安以为他是要聊工作：“那你就和人家好好学啊，Cathy经验很丰富，不过我也相信你的能力，没关系的...”

    Loris打断了她：“我爱上她了，她是单身么？”

    安安原地定住，她音调拔高：“罗大愚！你再说一遍？”

    “她是单身么？”

    安安捂着额头：“不是这句！”

    她竟然忘了，眼前的人正是她的老同学，他想要给一个女人跪下了怎么可能是因为专业上的折服。

    安安伸手指着Loris，“我奉劝你，不，我警告你，不要招惹她，你惹不起。她和你过去那些花花草草都不一样。”

    “为什么啊？你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不会影响工作的。”

    安安简直要气炸了：“我当然不允许了，我把你从国外请回来，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罗大愚！我求你了，爱上别人吧，随便谁都行，除了Cathy。”

    “那我辞职。”

    “你...你一定要今晚上把我气死是吧...”安安上了车，Loris一只胳膊还拦着车门。

    安安把车子发动了，“你知道她今晚为什么不来聚餐么？她独自带着一个3岁的宝宝，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独自带一个3岁的宝宝，他心中的郁结打开了，所以，她是单身。

    蔚瑾煊吃着那份小牛排当宵夜，安安在旁边唠叨Loris。

    “我就说这几个月工作这么顺利，顺利地不真实，我想过姜雪灵可能没办法适应新工作，甚至想过这几个人里有云杉资本的商业间谍，就是万万没想到，幺蛾子出在罗大愚身上，他不是回国帮我的，他是回来置我于死地的...”

    蔚瑾煊打开了提拉米苏，先喂了她一口，“也不至于吧...”

    安安摇摇头：“至于，你不了解他，天字一号恋爱脑，他不追到她是不会罢休的，那个傻子刚才已经跟我说要辞职了，他都忘了合同上要赔多少钱了。”

    蔚瑾煊笑：“可姜雪灵的意思呢？难道她也是恋爱脑？”

    安安冷静下来：“不，姜雪灵完全不是。对啊，姜雪灵有钱，有孩子，还要男人干什么，她肯定会拒绝罗大愚的，那还好...我的基金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