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的时间，宋敏文整理好住院病人的病史材料，在蔚瑾煊的学生群里发布了本周提交课题报告的消息。

    刚发完就收到了陈峰的信息：师姐，课题报告能不能宽限到下周啊。

    宋敏文回复：你要不要延期毕业啊，我替你和师傅说。

    陈峰又回：我拿师傅的八卦消息来换，行不行。

    宋敏文不为所动：师傅的八卦我还用从你这儿知道？嘁，小心我给你加作业。

    陈峰懒得辩驳，发了几个视频和照片过来，宋敏文打开一看，是《遗传学》课上拍的。

    “赵亮，快过来看！”

    赵亮凑过来看到画面里蔚瑾煊牵着安安离开了教室，“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安老板？”

    “安老板怎么了？师傅当了那么久的顾问，他们日久生情也很正常吧。”

    “我一直以为师傅会找一个学术大拿，或者也是行业专家之类的，没想到师傅喜欢安小姐这个类型啊，可这个女朋友看上去...”赵亮欲言又止。

    “看上去啥啊？”

    赵亮摇摇头：“看上去很费时间啊...我感觉好景不长...”

    宋敏文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别说话了，乌鸦嘴...”

    两个人的头还挤在屏幕前面，护士长突然敲门进来了，宋敏文眼疾手快，把手机塞进了白大褂的侧兜。

    “赵亮，你明天开始独立门诊，早上八点开始，七点半要到岗，有没有问题？”

    赵亮站得笔直，“没有问题！”又满脸堆笑地问：“护士长，我在哪个诊室啊？和师傅是一个么？嘿嘿。”

    护士长脸一沉，用文件夹敲了一下赵亮的肩膀：“你脑子坏掉了啊！你师傅是专家门诊，你是普通门诊，你在二楼妇科走廊到底15诊室，宋敏文你也是一样，你从下周开始。”

    第二天一早，赵亮七点就到了门诊大厅，挂号窗口都刚刚亮灯。

    他哼着小调从楼梯间走上二楼，保洁阿姨还在清扫，“赵医生，怎么不坐电梯啊？”

    “阿姨，今天是我独立门诊的第一天，我要亲自走上去。”赵亮得意地点着步子。

    阿姨懒得搭话，要死了真是，刚拖的地被踩得全是脚印。

    赵亮打开15诊室的门，坐在电脑前，左等右等也没有一个病人。一直到八点半，他往走廊外伸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就是他门前没有一个人。

    “姐，今天没有挂我号的病人吗？”拿起电话拨给了导医台。

    “你今天两个病人，都还没签到呢，估计还没来吧，你再等等吧。”

    又过了半小时，赵亮坐不住了，电话又打给导医台。

    “哦，你那俩病人又取消了一个，现在就剩一个了，等着吧，别打电话了忙着呢。”

    赵亮悻悻挂了电话，亏他对第一天坐诊满怀期待，还在想自己没有医助怎么维持秩序...

    这时系统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他唯一的病人签到了，赵亮赶紧点了一下。

    一个四十多岁急匆匆跑进来的大姐，赵亮还没说出口那句“您是哪里不舒服？”大姐把一沓外院的检查单拍在桌上：“医生，你给我看看，是不是一定要做手术，我们老家医院说这个肿瘤超过5厘米了不能拖了，而且他们还做不了，让我上北京来找大医院。”

    赵亮直觉以为是子宫肌瘤，安慰大姐：“您别担心，我先看一下。”

    大姐的B超是当地县医院做的，赵亮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

    “左侧附件区见明显占位，51*58*48，形态不规则，与左侧卵巢紧贴，边界不清晰...”

    “怎么样医生，是不是真的必须动手术了？”

    “先不能下结论...”赵亮心跳加速，这是输卵管的位置，“我建议您在我们医院做个腹部增强CT，就是再检查一下，您看可以么？”

    大姐没有反对，赵亮开了检查后把卡递了回去：“您去一楼缴费，然后上五楼做检查，检查完回来找我。”

    宋敏文正在办公室里写住院病人的病程记录，赵亮破门而入，在她周围踱来踱去。

    “干嘛啊，你不是今天门诊吗？不会一个人没有吧，哈哈。”宋敏文奚落了几句，继续写病程。

    “就一个人，是个中年大姐，”赵亮两手交握抵在桌子上，“她外院的B超显示可能是输卵管有肿瘤...”

    宋敏文停下了手里的活，“不是吧...那是要腹腔镜手术吗？还是开腹啊？”

    赵亮头皮发麻，“怎么办啊？”

    “你现在是她的医生，你问我怎么办啊？我记得以前师傅说过，输卵管位置的肿瘤恶性概率很大...”

    这不是赵亮想象中的第一天门诊，他以为最多是个炎症，开点药就行了，或者是进来问他例假为什么拖了一星期还没有来，哪知道上来就是这么罕见的输卵管占位。

    “病人去做CT了，那我一会儿怎么和她说啊...”赵亮抓了抓了头皮，喝下一杯水缓解紧张。

    “你现在当然不能说良性还是恶性啊，你是真傻了我看，快去找师傅啊，这是咱俩能解决的吗。”

    “对，对！”赵亮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等到大姐做完CT回到15诊室，蔚瑾煊坐在桌前，旁边站着赵亮。

    “这是我们医院妇科手术专家，蔚主任，也是我师傅，您的检查再给我师傅看看。”

    大姐把刚做的C T连同之前的检查递了过去，蔚瑾煊认真看了一遍，手术不可避免。

    “今天有家里人陪您过来吗？”

    “没有，家里人在外地打工，我一个人来的，”大姐的声音有些颤，“我这个病，严重吗？”

    蔚瑾煊指着CT上的一个阴影，“这是左侧输卵管和卵巢交界的地方，现在这里有一个明显的囊肿，我们还不能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手术取出来做病理化验才知道，您看是否要在仁和做这个手术，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需要家属在场。”

    有几个名词听着有些糊涂，大姐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最后只说出来：“就是...要家属过来...准备做手术...对吧医生？”

    蔚瑾煊点头：“是的，您不要太紧张，现在对您最有利的就是尽快手术，输卵管和卵巢位置的肿瘤变化速度很快。”

    “好...”大姐站了起来，眼前感觉灰蒙蒙的一片，走出了医院。

    瑞枫投资大医疗行业组按照新的投资规划运行了几个月，安安提心吊胆地盯着Loris和Cathy这对组合，但她担心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Loris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行动，新基金以Cathy为主，Loris无条件配合，几个项目都推进得很顺利。

    “这是最近的几个项目，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准备提交投决会，你要再看看么？”

    Loris把一摞方案放到了Cathy的办公桌上，几个月过去了，他们的同事关系滴水不漏。

    “谢谢。”

    Loris点点头，转身刚要离开，Cathy又叫住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Loris，你一会儿有时间么，能不能参加和瑞思的电话会，我有点事情恐怕要先走。”

    “怎么了？家里有急事？”

    “是阿姨病了，请假两天，我得去幼儿园接宝宝...所以...”

    “但美国那边一直都是你在沟通的，突然换我可能也不太好...不如...你来开会，我替你去接宝宝吧？”

    Cathy有些担心：“他不是很好带的，我怕你一个人顾不过来。”

    “没问题的，相信我，你放心开会吧。”

    Cathy把幼儿园的一张出入证递给他，“我开会一般比较晚，你把他送回家后再陪他玩一会儿。”

    Loris径直开车到了幼儿园门口，等到放学的时间，他走进去看到小班老师正牵着姜宁的手等在门口。

    “你好老师，我是姜宁妈妈的同事，今天我来接他回家。”

    老师把书包递了过去，“罗先生是吧？姜妈妈刚给我发了信息，宁宁，罗叔叔你认识吧？”

    姜宁眼睛往上挑了一下，故意说不认识。

    Loris笑了，他蹲下来，“怎么不认识呢？上次我送你妈妈回去忘啦？妈妈今天开会到很晚，你不会这么不乖吧？”

    姜宁还是气呼呼的脸转向一边，老师摸摸他的头，温柔地问：“宁宁，那你跟罗叔叔走吗？或者我打电话给你妈妈？”

    姜宁又摇头：“不用了老师，我跟他走。”

    Loris顺势把小孩子抱了起来，“小淘气，走咯。”

    Loris带姜宁回到了姜雪灵的家，两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玩着玩具，一个多小时过去姜宁有点不耐烦了，手里的小汽车一下子扔出很远，Loris换了几个玩具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他生气地把玩具筐踢倒，大喊着“我要妈妈！”

    “妈妈在开会，我们来看书好不好？这本带图画的，来我讲给你听。”

    Loris刚打开书，姜宁跑过来扔到地上，一边踩一边大叫：“不看不看！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要么我们看动画片好不好？”

    “不看！”姜宁嘴嘟地高高的，扭头自己坐到沙发的一角。

    “你是不是饿了？”Loris把头凑过来。

    “哼。”

    姜宁又换了个方向，已经五点多了，正常这个时间阿姨都给他准备好晚饭了。

    Loris笑笑，“怪我怪我，”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也不多，“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出去吃？”姜宁头扭了过来，眼睛亮了。

    “我们就去最近的商场吧，走。”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Loris翻起手机给姜宁看，“烤鸭？西餐？火锅？”

    姜宁停住脚步，指了指商场一楼的一家餐厅，外面立了个M字招牌，“那个是什么？我想吃那个！”

    “那不是麦当劳吗，你没吃过炸鸡？”

    姜宁点点头：“我妈不让我吃。”

    Loris拽住了姜宁的胳膊，“那就不能吃，走，吃别的去。”

    姜宁一把甩开Loris，拔腿就往餐厅那儿跑，“我就要吃那个！”

    Loris追到点餐的吧台，“先说好啊，回去不能告诉你妈我带你吃了麦当劳，知道么？”

    “行。你给我点那个带玩具的。”

    “带玩具回家不就露馅儿了吗？笨。”Loris敲了下姜宁的头。

    姜宁撇撇嘴，“那好吧。”

    晚上九点多，姜雪灵开完会回到家里，姜宁已经睡着。

    “刚开完会？辛苦了。”Loris起身走向玄关。

    “你也辛苦了，他没有闯祸吧今天？”

    “没有，他可乖了。”Loris笑着走出了姜雪灵的家。

    在蔚瑾煊家待久了，安安也养成了睡前看书的习惯，两个人各自拿了一本书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安安迷糊了起来。

    她把书递给蔚瑾煊，头发拱了拱他的肩膀：“困了，睡觉吧。”

    蔚瑾煊笑着把安安搂在怀里，她像一块柔软的小年糕，眼睛迷离，勾着他的脖子，索要睡前的温柔。

    “明天早上我医院里好多事情，我要把你最喜欢的部分省略掉了，可以么？”

    蔚瑾煊轻轻亲了一下，从背后抱住她，拽掉了层层叠叠薄纱般的睡衣。

    “蔚瑾煊，我好喜欢你。”

    “哼，”蔚瑾煊不太高兴：“你也就这种时候才说点好听的给我。”

    “哪有？”

    “那你喜欢我什么？”他下巴磕在她的后背上。

    “嗯...你很浪漫呀，上次晚上还买糖葫芦给我吃。”

    “那是因为想见你。你还好意思说，那时候总是折磨我...我难过地失眠...你呢？”

    “我想尽办法躲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也不能怪我啊，早知道你这么好早就和你在一起了。”安安自觉接上话了，她转过身来抓弄着蔚瑾煊乱蓬蓬的头发。

    “我还有哪里好？”

    “可多了，你凌晨还跑去我家等我。”她小声呢喃。

    “那个啊，那是因为倒时差睡不着，”他轻轻咬着她的肩膀，“原来你都记得啊，这么小的事情。”

    “蔚瑾煊，”她声音虚无缥缈，但拥抱着他十分用力，“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想让你把这句话写下来，最好按个手印，我可当真了。”

    安安趴着枕头睁不开眼：“当然是真的了，快睡吧，你明天早上还有手术。”

    早上八点钟，第一位等待手术的病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除了主治医生赵亮和麻醉师，蔚瑾煊也穿戴好手术服站在后面，宋敏文旁观学习，两位护士核对好病人名字，记录下手术时间，麻醉师缓缓推入麻药。

    赵亮深呼吸一口，人生第一台手术就是开腹，他拿起一支皮肤记号笔，在病人左侧下腹部划了一条线，眼神请示老师刀口开在这儿是否可以。

    蔚瑾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后背已经是一身冷汗。

    赵亮轻轻划开了病人的皮肤，然后依次打开脂肪层、筋膜层、肌肉层、腹膜层，那根细小的输卵管呈现出来，6厘米的肿瘤把它撑得薄如蝉翼，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病人的诉求是希望保留输卵管，把肿瘤小心地剥出来。”蔚瑾煊低声说。

    剥出来？意思是像剥桔子那样剥出来吗？怎么剥？赵亮愣着看向蔚瑾煊。

    蔚瑾煊瞪他一眼：就是像剥桔子那样剥出来，动手啊。

    “怎么？你是要等病人麻醉退了再开始吗？”蔚瑾煊实在忍不住了。

    宋敏文大气也不敢喘，还好这不是她的病人，真要命啊，那么大个肿瘤换她也不敢动手。

    蔚瑾煊鼻息加重，伸手向护士：“手术刀，最小号。”

    护士麻利地递过去，赵亮自觉后退一步，蔚瑾煊轻轻切开一个小口，然后魔法般地从那个小口把肿瘤小心剥了出来，他的手指可以避开每一条血管，肿瘤拿出来上面竟然没有一点血。

    “这个拿去做病理。”

    另一个护士接过来，蔚瑾煊转向赵亮：“准备缝合。”

    “没问题师傅，这个我会。”赵亮接过来止血钳，一层层小心地把伤口缝好。

    手术结束后，赵亮在办公室写着病程记录，蔚瑾煊端着一架仪器走了进来。

    宋敏文凑过来：“这是什么啊师傅。”

    “腹腔镜手术模拟器，你们两个，以后每天用这个剥桔子。”蔚瑾煊从兜里掏出一颗桔子放在镜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