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岚一行人回到骊山行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韩琦陪着李青岚和李玉淑回来，李明诚则是留下和余敬余晖一起查看那一堆尸体。
“我有点吃不下饭。”宫娥端来了精美的早膳，李玉淑却扔下了筷子。“都怪我要去看什么劳什子霞光。”
“朕倒是饿了。”李青岚坐在桌边旁若无人的吃起了东西。吃完早膳，她让李玉淑和韩琦都退下，她则一个人陷入沉睡。一觉睡了一个时辰，这次没有噩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李明诚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验尸验的怎么样？”
“启禀圣上，五十几具尸体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全部都是衣衫破烂，有的甚至衣不蔽体。虽然尸体已经出现腐烂迹象，还是看得出所有的尸体都很消瘦，生前应该是吃不上饭。手脚都很粗糙，应该是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被人用长刀杀死的，这种长刀一般就官府的衙役和走镖的镖队会使用。至于为什么会断手断脚，应当是杀得时候太仓促太暴力导致的。”
“骊山行宫是皇家猎场，这个附近不会出现走镖的镖队。”
“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臣让人去到山下的衙门取了长刀过来比对。骊山在松阳县的范围内，臣已经让金吾卫把松阳县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控制起来了，要审问吗？”
“给朕审。”
三天过后，李明诚把提审的结果和画押文书拿给李青岚。
“松阳县令承认了，人是松阳县衙杀的。这些最近出现在骊山附近的流民，来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的江州方向。松阳县令怕这些流民污了圣上的眼，就在咱们到达之前把这些流民就地解决了。原本想把尸体扔在后山等圣上回帝都了再处理。”
“谁想到玉淑闹着要看什么霞光，把朕引到了那座蝴蝶谷。江州......又是江州。凡是参与这场屠杀的都交给你们大理寺，再好好审审，说不定能审出更多东西。”
一个月后，皇室从骊山打道回府。这次跟着女皇去骊山游玩让裴菀娘高兴极了，她总算是见识了这些帝都贵族的游戏。只是她的郎君李明诚中途不知道被女皇派去做什么了，一直不见人影。
想到那五十几具尸体全是流民，李青岚越想越不对。
“让司农寺少卿和户部侍郎来见朕。”司农寺少卿郭寰，户部侍郎崔明忠都是薛爻时期留下来的人。当时的薛爻案这两人经查证都与薛家没太大牵扯，所以李青岚就仍旧留着他们。
“臣郭寰、臣崔明忠，参见圣上。”
“来的正好，朕想问今年国库的粮食征收、税务征收是什么情况？”
“回圣上的话，今年的粮食、税务征收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是个什么样子？”李青岚盯着问，二人皆沉默不语。“回去整理近五年的国库账册，稍后大理寺和刑部自会派人来核查。”
“遵旨，臣等告退。”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去把大理寺姚启胜和李明诚找来。让刑部侍郎石静轩来见朕。”
不多时，三人陆续到齐。
“参见圣上，圣上找臣等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姚启胜，你负责配合石卿将司农寺和户部近五年的粮食、税收账册核查一遍。”
“臣等领命？”
“两位大人负责审核司农寺和户部，那圣上要臣干什么？”等姚启胜、石静轩走了以后，李明诚才发问。
“你带着余敬余晖去江州，给朕去看看江州地界上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流民往外跑？”
“臣领命，这次还是以暗访为主吧。”
“怎么查你自己拿主意，必然要给朕一个结果。另外派人盯着郭寰和崔明忠，看看他们两个近日有什么动静。”
从太极宫出来，李明诚觉得自己简直是块砖，皇帝想往哪里搬就往哪里搬，这御史台真是吃素的，什么事都要他李家小爷请自出马。李明诚连夜让余敬余晖清点了人马，他自己则回家去和他新婚的娘子告别。谁知道裴菀娘一听他要去江州，非闹着要一起去。
“第一，我没去过江州，听说那里是大周东南最富庶的一个州想去看看；第二，郎君你武功不太好，虽然你这次出门和两位余大人一起，我保护你不是更好。”
“她竟然说我武功差！”李明诚在心里咆哮。以前他可是武官，师出吴太傅，他家娘子见他的时候他是文官的样子便误以为他武功差。“娘子是不是对为夫有什么误解啊？出门在外为夫还是能保护自己的。”
可是裴菀娘哪里是那么好说服的，非要跟着去江州。李明诚拗不过，就只能答应带她同行。
“下官见过王妃。”余敬余晖看见李明诚身后的小尾巴很是意外，这公干还能带家眷的。
“郡王爷，不如这次咱们扮成去游山玩水的一家人。刚才下官还在想这次去江州该怎么暗访呢？现在看到王妃突然有了想法。”还是余敬机灵。于是李明诚就带着裴菀娘扮成一队游山玩水的富家夫妻，余敬余晖则是扮成家仆，另外几个金吾卫扮成随从。
这一查账一暗访就大半个月过去了。李青岚也知道这个案件急不得，帝都一切如常。每日处理完政事以后，李青岚依旧会让韩琦陪她练习射箭。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几天神色有点颓丧？”
“圣上恕罪，这是臣的私事，不敢惊扰圣上。”
“说来听听吗？你这么愁眉苦脸的那些宫娥们该心疼了。”
“是九娘，她父亲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你这人真有意思。”李青岚哑然失笑，“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回禀了父母上门去提亲啊。就这么默默喜欢着，范九娘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就算她知道你的心意你不提亲是想耗着她一辈子不成？女大当嫁是世间常理，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跟你提亲吧。”
“可是驸马已经给九娘定了亲事。”
“定了哪家的亲事？你要是真喜欢这个范九娘，朕叫范驸马进宫，拆了这桩婚事让他把女儿许给你。”
“据说定的不是大周的人家，是北齐的富户。九娘马上要远嫁北齐。”
大周的高门贵女嫁到北齐，李青岚不禁疑虑丛生。
“这范九娘在家是不是不太受重视，朕听闻范驸马有十几个女儿。女儿这么多择婿还真是个问题。她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你要是去求亲说不定范驸马看在韩将军的面上就应允了。”要是聘为正妻不行，聘为妾氏还不行嘛。
“真的会这样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这江州也不怎么样嘛。”在江州呆了一个月，裴菀娘不禁感慨，什么最富庶的州，还不如大周和北齐接壤的边境州县。
期初，他们一行人在江州城里游玩。为了隐蔽，李明诚等人没有住客栈，而是在当地租了一个独立的院子，白日里就借着游玩的借口观察江州的城市风貌和民间情形。江州城里确实很繁华，高门大户乃至巨贾之家云集，秦楼楚馆林立，街市上游人如梭也不比帝都的西市东市差多少。裴菀娘自以为见识了江州的繁华热闹。
“余敬，你不觉得这江州秦楼楚馆太多了些，走哪里都能看见招手的年轻花姑娘。”
“江州地处东南要塞，人来人往的，秦楼楚馆自然多，有什么不妥吗?大人。”当着裴菀娘的面李明诚都敢提秦楼楚馆里的花姑娘，余敬余晖顿时对这位小王爷肃然起敬。
“那么多青楼，那些花姑娘都是哪里来的？”
“百姓穷就会卖儿卖女，儿子卖去高门富户做奴仆，女儿嘛就进这种青楼讨生活。卖儿卖女还能换点钱活命，总比一起在家里饿死的强。”这江州城里的秦楼楚馆间雏妓确实看着特别多，都成了街上一道奇异风景线了。
“过几日，咱们去郊外的农舍田庄看看吧。”
郊外的田野间，流民果然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这些流民衣不蔽体的散落在郊外的角落里树丛间。裴菀娘哪里见过这些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地是荒的，人是饥饿的。
“老人家，你们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这地为什么荒着不种？”那些流民看到李明诚一行人干净整洁富贵的样子，连忙围上来讨饭。裴菀娘指挥金吾卫把他们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散给流民。
“这是范公家的地，我们没资格种。这方圆百里的地如今都归范氏家族，小老儿只能带着一家子以乞讨为生。那些连乞讨都乞讨不到的人濒临绝境的时候就只能卖儿卖女了。”
“范公不出来救济百姓？”
“哈哈，娘子您真天真，历来高门只有往自己怀里搂钱搂地的，哪有给蝼蚁撒钱的道理。”
“你们在这里活不下去，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讨生活？”
“娘子啊，你以为在别处小老儿一家就能讨生活了吗？这流民一多，官府便会将流民往城外赶。据说范公不喜看到城里出现贱民的身影。”
一行人在田间巡游了几日，简直进了流民堆。这些人头上无片瓦，脚下无鞋履。
“太惨了。”裴菀娘越看越惊心。“这就是大周第一豪门范氏治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