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全消(一)

    太液池上最大的一座岛屿叫幽兰岛。每次李青岚在拂柳亭垂钓,都能远远地看见幽兰岛。岛上有一座宫殿名叫兰台殿,从前是昭节皇帝的宠妃韦贵妃的住所。从李青岚记事起,当时的皇后现在的秦太后从来不让她靠近幽兰岛。后来,太皇太后韦氏将兰台殿改成了佛堂,从宫外选女尼入宫,命她们日夜诵经为她驾崩多年的丈夫昭节皇帝和她的妹妹韦贵妃祈福。从那以后,这兰台殿就更加没人愿意去了。

    “启禀圣上,小皇子今日不知为何哭闹不已。李尚宫大人请圣上过去瞧瞧小皇子。”那一日,李青岚原本宣李青书入宫议事,坤宁宫却派人来请她过去。李青岚平日忙于国事照管孩子的时间并不多,小皇子李衡多是养在坤宁宫由李玉淑照顾。听到孩子有事,李青岚只能离开拂柳亭往坤宁宫去。

    “如果李青书来了拂柳亭,就让她在这里等着朕。”临走的时候李青岚还不忘嘱咐守在拂柳亭的宫人。

    李青书入宫的时候,远远地就见到一个面生的宫娥在等候着她。

    “奴婢见过李大人。圣上等李大人很久了,李大人这边请。”见到李青书,那宫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脸上满是笑容。李青书心中疑惑,以往她入宫的时候都是直接去面见女皇的,今日怎么会莫名其妙多一个引路的宫娥?

    “圣上宣本官去拂柳亭议事。去拂柳亭的路本官熟悉,不劳姑娘带路。这位姑娘是御前侍奉的宫娥吗?怎么看着这么面生。本官好像从未见过你。”

    “回李大人的话,奴婢是刚被选到立政殿侍奉的。现下圣上在拂柳亭对面的幽兰岛,故特意派奴婢前来为李大人带路。”听到李青书提出疑问,那宫娥耐心的给她答话,态度甚是恭敬。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敢问姑娘,圣上为何去幽兰岛?”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近身体不适,圣上这会儿去幽兰岛上的兰台殿为太皇太后祈福,故而请李大人去兰台殿面圣。”

    太皇太后韦氏毕竟年事已高,从去年冬天开始身体突然就变得不适,常常三天两头卧病在床。李青书听那宫娥的解释觉得还挺合理便任由她引路登上了拂柳亭边上的一叶小舟。从拂柳亭到幽兰岛是靠着一叶叶小舟载人运送物资。坐在小舟上看太液池的风光确实美丽非凡。一开始,李青书光顾着赏景并未注意脚下。小舟划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她感觉鞋袜湿了才发现船底正在进水。

    “这位内官,船底漏水了。”发现小舟进水,李青书立即呼喊前方负责划船的宦官。怎料那宦官根本不理会她,自己跳水游走,留她一人独自在一叶漏水的小舟上。李青书这才反应过来这又是一个谋杀圈套。“救命!救命啊!”她大声呼喊着,水面上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无人应答。

    船底进水越来越多,船下沉的越来越快。很快水没过了李青书的头顶,她整个人都泡在湖水中,耳朵、喉咙、鼻腔被湖水浸了个透。她身上的官服遇水变沉令她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由自己往湖底下坠。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快速将她带出水面。

    “李大人,快醒醒。”迷迷糊糊间李青书感觉有人在用力敲击她的后背,她的五脏六腑如翻浆倒海般难受。等把胸腔里的水吐个干净以后,李青书终于是有些清醒了。她睁开眼睛见到宫人正拿着毯子包裹着她,一旁是同样湿透了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韩琦。

    “李大人,你不是要在拂柳亭面见圣上吗?怎么会登上去幽兰岛的小舟?我在岸边远远地就看到那片载着你的小舟不停下沉。”一叶载着大臣的漏水的小舟,一个差点落水而亡的朝廷大员,韩琦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多谢韩将军救我。是有个宫娥欺骗我说圣上在幽兰岛上的兰台殿。”自己再一次大难不死,李青书又庆幸又惊惧。

    “荒唐,圣上从来不登幽兰岛更不会去兰台殿。若不是今日我恰巧路过见到被困在湖中的你,你这会儿就真的死了。”听到李青书的回答,韩琦的疑心更重了。谁那么大能量竟然能策划在皇宫大内谋杀朝廷命官?

    “十八郎,李爱卿落水的事情可有调查结果?”立政殿中,李青岚将韩琦叫到跟前。那日她从坤宁宫回到拂柳亭就看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青书和从水里爬出来的韩琦。随后,宫人在太液池的湖面上发现了一具宫娥的尸体,经过李青书辨认那死去的宫娥就是当日引她去幽兰岛的宫娥。而那个划船的太监仿佛在宫里消失了一般,任韩琦如何派人搜寻都找不见踪影。

    “太医检查过衡儿身上的症状,是有人将新鲜的桃汁掺在饮食中导致孩子身上起红疹,衡儿定是感到难受才会不停的哭闹。”李衡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李青岚拿桃汁喂他,也是这般起红疹。太医就叮嘱千万不能给小李衡吃和桃子有关的一切食物。这一点宫里的人都知道。

    “凶手这么做不是为了谋害皇嗣,而是为了利用衡儿将朕从拂柳亭引走,好制造机会对李爱卿下杀手。”

    “陛下圣明,臣也是这么觉得。关于那个死去的宫娥,臣调查了她的来历,是太皇太后宫里的洒扫宫女,叫喜儿。她家里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幼弟,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困苦不堪。数月前,就在她的母亲快要病死的时候,有人给了她们一笔钱,并且还请来郎中给她的母亲治好了病。”

    “这个喜儿就是这么被收买了愿意替幕后之人卖命。可有查出是何人买通她?”

    “买通她的人名叫曾靖,是舞阳大长公主府里的门客。”

    兰台殿是昭节皇帝的宠妃韦贵妃的住所。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如梭,如今再观看这座宫殿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兰台殿是何等的华丽奢侈。

    “昭节皇帝一定很宠爱这位韦贵妃。”这是李青岚第一次登上幽兰岛看到兰台殿。

    兰台殿中,舞阳大长公主看着眼前依旧是活人的李青书,脸上满是不甘心和恨意。

    “圣上宣本宫来这兰台殿就是为了见你这个小贱人?”曾经千般宠爱的女儿,现在成了她口中的小贱人。听到舞阳大长公主这么形容自己,李青书整个人都陷入失落的情绪中。

    “臣今日来这里见殿下是为了向殿下问清楚一些事情。臣想知道大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屡次谋杀臣?”舞阳大长公主毕竟是将她抚养长大的人,听到公主对她口吐恶言,李青书只能勉强保持冷静。

    “你难道不该死吗?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应该死了。本宫只是想送你下去和你那个卑贱而恶毒的生母作伴。本宫这是在成全你。”看着哭的泪人一般的李青书,舞阳大长公主发出一声冷笑。

    “是范驸马告诉殿下,臣并非殿下的亲生女儿,而是他姬妾的孩子。”

    “事到如今,你终于承认你冒名顶替我的女儿李青书。”听到李青书终于说出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舞阳大长公主怒气更盛。

    “范驸马还将翁主染上瘟疫去世的责任都推到臣生母的头上。”

    “没错,范增告诉本宫害死本宫女儿的就是你那个卑贱的生母。如今本宫只想让你这个小贱人去给本宫的女儿偿命,有何不可?”

    “臣不是殿下的女儿李青书,可是范驸马也并未对殿下您说了实话。害死平康翁主的另有其人,非臣的生母。当年范驸马见臣与翁主长的相似便将臣送到殿下身边冒充翁主。为了让这桩冒名顶替的事情不败露,范驸马杀了臣的生母。”

    “哼!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驸马都尉告诉殿下的难道不是一面之词?现在臣已经将真相向殿下坦白,如果殿下还想杀了臣就动手吧。”说完,李青书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了舞阳大长公主的手里。

    “你以为本宫不敢在这兰台殿杀了你?”李青书这样的举动,在舞阳大长公主看来简直是在向她挑衅。她拔出匕首,拿刀剑对着李青书的脖颈。

    “殿下虽不是臣的生母,却抚养臣长大成人。常言道生恩不如养恩大,殿下要取臣的性命臣不敢有怨言。”李青书缓缓闭上眼睛,等待她的却不是匕首划脖子,而是舞阳大长公主重重的一记耳光。李青书被打了整个人向后趔趄。

    “姑母好大的火气。如今她已经向姑母坦白了真相。驸马府的后宅斗争让姑母没了女儿,她没了母亲,你们都是受害者,为什么姑母要揪着她不放呢?”撞见刚才的那一幕,李青岚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圣上早就知道她不是本宫的女儿。”

    “姑母息怒,就算她不是表姐,冤有头债有主,造成表姐身死的罪魁祸首是范增,做主将她充作姑母女儿的也是范增。这个范增以一个假的女儿欺骗了姑母这么多年,心思何等的歹毒,姑母可别着了他的道。”

    “圣上,你对这个贱婢可真好。你贵为九五之尊,不仅帮着她隐瞒真相还几次三番搭救她保护她。圣上眼里可有我这个姑母?”听到女皇为李青书辩解,舞阳大长公主不仅没有息怒还更加咄咄逼人。

    “朕之所以替她隐瞒是因为朕知道她是无辜的。姑母,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什么要让你来这兰台殿?”

    “本宫愚笨揣测不了圣意。”

    “当年,昭节皇帝的后宫里有一对姐妹花。姐姐为皇家诞下子嗣被册封为皇后,妹妹则备受宠爱成为贵妃。这兰台殿便是昭节皇帝的宠妃韦贵妃的住所,也是她最后葬身的地方。”

    “圣上对本宫说这些作什么?”听到李青岚说到昭节皇帝和韦贵妃,舞阳大长公主突然气焰小了很多。

    “上阳宫的沈惊鸿国师查看了太皇太后最近的饮食,发现有人在太皇太后的食物中下了慢性毒药天竺罗,所以这段时间太皇太后才会总是卧病在床。”

    “难道圣上怀疑是本宫给自己的母后下毒?”舞阳大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

    “倒也不必姑母亲自动手,是那个死去的宫女喜儿吧?朕想着驸马都尉范增应该和姑母说了很多前朝旧事。”范氏家族在昭节皇帝一朝不光是大周第一豪门,当时的家主范有光还是昭节皇帝的近臣,所以皇室才愿意让唯一的公主下降。可是到了先帝一朝,范氏就突然失宠了。这固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其中恐怕还夹杂着一些鲜为人知的皇家密辛。

    “大长公主殿下,太皇太后对您慈爱,您竟然对她老人家下手?她可是您的亲生母亲啊。”听了女皇的话,李青书简直不敢相信。

    “闭嘴!你这个冒充皇族血统的贱婢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宫。”

    “姑母,朕已经让沈惊鸿查明一切。朕想知道范增到底对姑母说了什么竟能让姑母对皇祖母下手?”

    “哈哈哈哈,圣上,你可知道这兰台殿是什么地方?这兰台殿是本宫的父皇葬身的地方。她杀了父皇,她为了让你的父亲登上皇位毒杀了本宫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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