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岚从兰台殿走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落下的又快又急，仿佛要将世间一切的罪恶都冲刷掉。李青岚顾不上糟糕的天气，下了船立马向福宁宫去。太皇太后韦氏已经病入膏肓。这段时间秦太后和两位太妃一直在福宁宫侍疾。

    “皇帝，舞阳大长公主怎么样了？”见到李青岚进来，秦太后连忙将她拉到一边询问。

    “姑母承认是她指使喜儿在皇祖母的食物里下毒。”

    “怎么会这样？太皇太后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如此丧心病狂？”听到这个答案，秦太后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母后，你可知昭节皇帝是怎么驾崩的？”自从听到舞阳大长公主的那番话，这个疑问成了一团迷雾萦绕在李青岚的心头，她非常想将这一切弄清楚。

    “昭节皇帝是病逝于兰台殿。他驾崩以后，他最宠爱的韦贵妃也跟着一块儿殉情了。”关于昭节皇帝当年驾崩的情形，秦太后完全不知情，她只能将她听说的消息告诉李青岚。

    “父皇真的没跟您提起半点关于昭节皇帝的事情？”听到秦太后的说辞，李青岚心中仍是怀疑。

    “先帝并未与本宫说起过别的。”

    “启禀圣上，太皇太后要见圣上。”正当母女二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宫人过来禀报。

    太皇太后韦氏的寝宫中熏着浓浓的药草香。天竺罗是慢性毒药，毒性扩散十分缓慢，为了给韦氏续命，太医院想出来了这个法子。可是太皇太后韦氏毕竟年事已高，身体根本经不起毒药的摧残。太医院早已经回天乏术。李青岚这会儿见病榻上的太皇太后恢复了些许神志，她强撑着一丝精神睁开眼睛。

    “皇祖母，您觉得怎么样了？”见到她苏醒，李青岚上前将上阳宫配制的解药喂给她。喝了几口解药，韦氏的精神竟看着又好了一些。她伸出手，拉着李青岚不放。

    “皇帝，哀家大限将至。在走之前有些话要跟皇帝你交代。”

    “皇祖母请说，孙女听着。”

    “昭节皇帝的皇陵里合葬着哀家的妹妹韦贵妃，哀家死后不愿意与他二人合葬，请皇帝另外给给哀家选一块墓地。你姑母是哀家对不住她，她这一生活的身不由己，婚事由不得自己，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不住。哀家扪心自问这一生对得起江山对得起先帝可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皇帝，哀家想求你今后无论你姑母犯了什么错，请皇帝看在哀家的份上务必留她一条性命。”交代完这些话，太皇太后韦氏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孙女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从福宁宫出来，李青岚让左右随侍的宫人全部退下，一个人打着伞向立政殿的方向走去。雨越下越大，雨水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衣摆，她却浑然不觉。

    “圣上，您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那些伺候的宫人呢？”见到独自打着雨伞依旧被雨淋透的李青岚，李玉淑很是担心。

    “朕没事，让人去秦府宣旨，让秦相入宫来见朕。”

    “臣秦公明参见圣上。”立政殿中，李青岚早就屏退了侍奉的宫人，连李玉淑都被她支开了。

    “朕找秦相前来，是因为今日朕在兰台殿见了姑母。太皇太后现在病入膏肓有些事情朕没办法求证。朕问过母后，昭节皇帝的事情她并不清楚。朕思来想去这些事情或许秦相知道真相。”

    “圣上是想知道昭节皇帝究竟因何而驾崩？”从来到立政殿见到李青岚屏退左右，秦公明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是，朕想知道昭节皇帝究竟因何而驾崩？真的只是病逝？”

    “都是些陈年往事，圣上此时追究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凡皇位传承讲究正统性，朕是先帝选定的继承人，自然是顺应天命，那么先帝呢？先帝的皇位从何而来？为什么姑母会对朕说出那番话？”李青岚知道如果不弄清楚这件事，这件事就会成为她的心结。

    “舞阳大长公主对圣上说了什么话？”

    “姑母告诉朕，当年太皇太后为保先帝登基杀了昭节皇帝。秦相，你是三朝重臣，你告诉朕姑母说的究竟是疯话还是真话？”

    “哎，看来有些事情还是瞒不住天下人。”听到女皇的话，秦公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圣上，你的皇祖父昭节皇帝是一个软弱多疑的人。因为他的多疑昏庸，他纵容他的心腹范有光家族鱼肉百姓，与此同时他热衷于迫害李氏皇族宗亲，最终引发了大周帝国一百多年里最大的一场动荡七王之乱。当时你的父皇还是皇太子，带着自己的弟弟李茂南征北战用了六年时间平定了七王之乱，总算还天下一个安宁，也因为这样当时的皇太子李用在帝国的威望很高。可是你的祖父却疑心越重。当时的李氏皇族大多数都已经被迫害致死。昭节皇帝宠爱韦贵妃，但韦贵妃膝下无子女。韦皇后育有两子一女，可是昭节皇帝到最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想杀死。韦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儿子设计在兰台殿毒杀了昭节皇帝和韦贵妃。随后，她扶持先帝登上了皇位。大周帝国这才再一次拥有了太平。这个秘密在臣心里埋了很久，如今终于能说出来了。”

    “这件事情当年的知情人有哪些？”

    “除了臣和太皇太后，先帝，还有昭节皇帝的近臣范有光。当时舞阳大长公主已经下降范氏家族，先帝为了姐姐就没有处理范氏一族。”

    “难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自己不负江山却对不起女儿。”

    “圣上无需怀疑先帝皇位的正统性，昭节皇帝在世时先帝本就是皇太子。就算昭节皇帝死因成谜，皇太子继位是合理合法顺应天命。臣这一生效力三朝皇帝，佩服的人不多，太皇太后她算一个。”

    听到秦公明的话，李青岚再一次沉默了。斯人将逝，这些事今后确实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三日后，太皇太后韦氏于福宁宫驾崩。听到太皇太后驾崩的消息，一直被软禁在兰台殿的舞阳大长公主终于痛哭了一场。按照太皇太后的遗愿，李青岚命工部侍郎华榕山将昭节皇帝陵边上一座闲置不用的妃陵进行改建用于安葬太皇太后韦氏的梓宫。大臣们虽然觉得这个做法有违礼制不太妥当，可是碍于是太皇太后的遗愿也不敢提出反对。改建成的这座后陵与昭节皇帝的帝陵遥遥相对，跨越阴阳却不必相见。

    国丧过后，李青岚下旨撤去李青书平康翁主的封号，将她从皇室宗谱上除名，但是依旧允许她使用皇族姓氏李姓。于是，皇家自此少了一位宗室女，只剩下武德朝的臣子李青书。

    “圣上打算怎么处置本宫？”舞阳大长公主被软禁在兰台殿整整四个月。处理完太皇太后韦氏的国丧，李青岚才想起来再去见她一面。

    “皇祖母临终前拉着朕的手告诉朕，她说这一生不负江山却负了女儿。她要朕看在她的面子上无论如何饶姑母一命。”

    “母后，她真的这么说？”听到李青岚的回答，舞阳大长公主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从容，又一次痛哭了起来。

    “从今以后，姑母仍旧是国朝的大长公主。只是姑母毒害太皇太后毕竟是事实，此罪不能轻饶。公主府里的那些门客，朕已经替你遣散了他们。以后姑母就在公主府的家庙里出家，为昭节皇帝和太皇太后祈福吧。”

    “好，本宫罪孽深重，对不起母后。本宫愿意出家。谢圣上不杀之恩。”

    舞阳大长公主出宫的那一日，秦太后远远地去看了她一眼。才短短几个月，当初入宫的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的大长公主，如今出宫时竟有些老态疲态。

    “那一年，她看上北齐郑氏一位旁支的王孙。既然对方不是北齐皇室嫡系血脉，昭节皇帝明明可以向邻国把人要过来成全她，可是为了成全他最喜爱的臣子范有光家族的荣耀，昭节皇帝将她下嫁给范有光之子范增。这一嫁便是一世的怨侣。”看到舞阳大长公主如此状态，秦太后不禁想起往事。

    “太皇太后有句话说的很对，姑母这一生确实是身不由己。”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错就错在她的父皇是昭节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