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李景宣说完,看着两人没有往南走,疑惑道:“阿娘,这不是往兴庆宫的路。”

    叶婉华点点头道:“我们去东宫后院逛逛。”

    李景宣迟疑片刻道:“父亲尚未册封太子,东宫现在空置着,我们没办法进去。”

    叶婉华道:“后院有一道小门可以进去,我和燕亭经常去逛,院落幽静雅致,正好可以让我们说说话。”

    李景宣听到这里,不再反驳,陪阿娘散心聊天总是不能拒绝的,何况自己最近进宫的次数确实太少了。

    李景宣抬头看着东宫大殿巍峨的重檐屋顶,上扬的屋檐末端雕刻着压尾神兽。东宫西面的武德殿,以前是太子李源尚未册封时居住的地方。同样的大殿,同样的琉璃屋瓦,曾经是李景宣小时候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只要看到一眼便痛彻心扉。李景宣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武德殿的模样却深深地呈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李景宣深吸一口气,叶婉华却先开了口:“季彦这两日总是念叨着你,什么时候你去看看他。”

    李景宣道:“阿娘,过两日我接他到王府小住,王府总比皇宫自由一些。”

    叶婉华缓声道:“也好,季彦人生坎坷,无端得了茅叶热症,不能和其他皇子一样念书,习武。不过只要他的生活得简单快乐,为娘也就放心了。

    叶婉华和李景宣走进东宫后院,院内绿树丛荫,生长着各色奇异的鲜花。东宫长久没有人居住,花匠打理得到还是很费心思,李景宣终于知道为什么燕亭也喜欢来这里散步了。

    叶婉华沉声道:“宣儿,皇上正拟旨发布立皇太子诏书,这次你不可再拖延时日,推让太子之位了。阿娘知道你忘不了十四年前柳皇后和李源谋逆之案,解不开这个心结。我和柳皇后从小认识,情同姐妹,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心痛。可是以我当时的身份地位,我根本无法挽回这个结局。”

    李景宣停下脚步,讶然道:“阿娘知道柳皇后是被冤枉的?”

    叶婉华道:“钱弘南窃弄威权,结党营私,是一个奸臣。柳皇后曾经向皇上暗示钱弘南的为人,不可为朝廷重用,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钱弘南与柳皇后结下冤仇。钱弘南命人将调令大军的兵符放在皇后所居住的兴庆宫内,诬陷其与李源谋逆夺位。我曾想过对皇上说出实情,可是钱弘南以你和燕亭的性命要挟与我,我才眼看着柳皇后和两位皇子死去。”

    叶婉华低声道:“宣儿,这么多年来我不向你提起这件事,因为我也曾是凶手之一。如今后宫内所有嫔妃都嫉羡我的皇后之位,却不知道我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阿娘,我不应该再让你提起这件事。”李景宣皱着眉头,嘴唇微微颤抖,没再说话。

    “今日一定要说,宣儿,太子之位哪怕是为了燕亭和季彦你也要接下来。我知道你想去凉州,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存着与李源的情谊,继续为大唐驻守西境。可是你也要想想,若是换了其他人当上太子,皇上一直以来都那么爱护你,这些人虽然明面上对你称着兄弟,叫着哥哥,他们内心深处不会放心你留在凉州,手里又握着河西道的兵权,远离皇城。他日若是对你下手,怕是燕亭和季彦将来的日子就难过了。”

    李景宣坐着马车回到王府,因为心绪飘荡念想往事而愤怒不堪,窗外是湛蓝的初秋景致,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峰脊,视线之外是河西道的广袤沙漠,西方边境。阿娘直到今天才和自己说起李源的事情,都是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了。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个好君王?可惜眼前的路,无法选择。

    李景宣看到马车行至王府大门才勉强收回目光,缓缓回些神来。

    李景宣踏下马车,武康迎了上来,说道:“殿下,温将军和刘侍郎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

    李景宣眼眸疑惑,旋即恢复平静道:“我知道了。”

    李景宣走进书房,看见温乔穿着便服,站在书架前,这家伙应该不喜欢看书才对。刘昭宁则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茶几上的两个杯子盛着满满茶水,一动未动。

    李景宣脱下外衣挂到衣架上,浅笑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昨晚都没睡好吗?”

    温乔转身,揣测着李景宣的神色,愁眉不展道:“景宣,昨日我和昭宁确实一夜未合眼。”

    李景宣低垂眼眸,会意道:“你们抓到凶手了?”

    “昨日我们去城南客栈抓了一个案犯,他叫方怀,二十岁上下,身形伶俐,会用刀剑。我们将他带回刑部大牢审问。”

    李景宣走到桌案前坐下,语意温和道:“然后呢?你们是不是用刑了?”

    温乔接话道:“我们动用私刑逼问他,得知山雀另有其人。可是他还没有告诉我们是谁,便中木柃之毒死了。”

    刘昭宁走到桌案前,急切道:“殿下,木柃之毒五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身亡,齐戈设计陷害我们,现在人死在刑部大牢,线索断在他的身上,齐戈与此案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们为什么要对他用刑?”李景宣语调严厉,没有责问,只是想得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他和山雀的太像了,会说凉州话。齐戈在客栈内收留了很多游侠和往来商客,嫌疑很大。”温乔来回走了几步,叹声道,“若是不对他动手,抵死不承认,案子的线索就断在他身上了。”

    李景宣站起身推开椅子,坚持道:“现在线索不是也断在城南客栈,还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温乔,就算不是你们下的毒,也成了帮凶。这件事我怎么对父亲说?若是说了实话,禁军将军的职位你怎么当的下去?还是要我为你们去说谎?”

    温乔神色不悦,争辩道:“当不当南衙将军对我来说无所谓,对你有些影响。”

    李景宣走到温乔身前,恨恨道:“温乔,你是在威胁我吗?杀了人还在这里威胁我!”

    温乔接话道:“方怀是中毒而亡,是齐戈下得手!”

    刘昭宁急忙走到李景宣身前,和解道:“殿下,是我让温乔动手的。方怀不肯对我们说实话,我们太着急想要破案了。”

    李景宣望着温乔,眼眸愤怒夹杂着不舍,一时沉默,转而看着刘昭宁,注意着自己的措词:“昭宁,齐戈那边你怎么说的?”

    刘昭宁道:“畏罪服毒自杀,何叔去办这件事情了。”

    李景宣转身在桌案上摆放着公文,略一沉吟,复又开口道:“这件事情我在皇上面前不会说出实情,官府传出去的话,还是说方怀服毒自杀。”

    李景宣接着道:“温乔,这几日焉耆使臣来长安,齐王会带他游览长安街景,你让侍卫加强城门和城内宿卫值守。沙罗使臣在的时候,不能再出事情。昭宁,这个案子你暂时先不用管了,我让京兆府的衙役继续调查山雀的行踪。”

    刘昭宁听到自己不能再调查崔利成的案子,望着温乔,见其表情冷漠,回身争辩道:“可是,殿下……”

    温乔连忙将刘昭宁拉了回来,答道:“景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先退下了。”

    李景宣点点头,温乔和刘昭宁便退出了书房。

    两人走在廊檐下,刘昭宁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温乔道:“景宣已经为我们隐瞒实情,再说就过分了,你没听他说让你暂时放手,又没有说以后都不让你查案。”

    “你是怎么回事?刚才吵成那样,还在为他说话?”

    “算了,算了,景宣就是这样的人,你和他说理说不通。”温乔皱眉道,“我们还是多听着他一些,将来这案子还能回到我们手里。”

    刘昭宁眨着眼睛,认真道:“我可没你那么相信李景宣,你一个南衙将军不查案就不查案,我一个刑部侍郎,不查案我还能干什么。我总觉得崔利成背后肯定有人与他联手,才做得出这种事情,夺取郡王爵位是其次,他们肯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刘昭宁说完看着温乔冷峻的面容,话锋一转,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你幼年在李源身边做练武侍从,后来才去战场立下战功,为什么回到长安之后跟着李景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和李景宣,让你对他那么忠心。”

    温乔听完刘昭宁的话,眼神锋锐,不太喜欢刘昭宁说到忠心这个词,好像忠心是为了掩盖某种目的的伪善,根本配不上自己多年之前作下这个决定的心意。

    “忠心?这到是谈不上。我只是觉得朝堂之内和景宣相处比较舒服。不过我们以前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你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我曾经得罪过齐王的儿子李昶,那时候我刚回长安,还未接下禁军将军的官职,景宣为我在皇上面前求情,才得以脱罪,不至于连累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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