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府前院的练武场，将士整齐列队，持钝刀变换脚下步法，摆动着刀势，温乔和秦延站在场边驻足观看，秦延开口道：“近日梁升无故调走我们三百多名精锐士兵，说是为了加强宫廷守卫，可是也不能从我们手里挖人，太不讲道理了。我们管辖整个长安城，地方比他们大多了，现在人都派出去，驻守禁军府的侍卫越来越少，上次的纵火案才渐平息，万一又出了意外，皇上怪罪下来，还是要我们来承担。”

    温乔道：“梁升对皇上的命令言听计从，皇上也对他十分信任。上次在大理寺已经闹得不欢而散，这次若是当面拒绝，反到让他有话可说。你命令手下的士兵，这几日巡查时务必小心谨慎，也只能如此。”

    温乔和秦延边走边说，碰到了邱泽。邱泽往日在幽州做兵器买卖，之前在赵倬良的介绍之下，已经和温乔，秦延见过面。

    邱泽作礼道：“邱泽见过温将军，秦副将。”

    秦延笑道：“邱泽，你来兵营，我就知道肯定又带了一些新制武器。”

    邱泽看到温乔手里的灵均，眼神一晃而过，从仆役手里拿过一些箭羽，说道：“父亲命我带来一些神木箭，神木箭以桦木制成箭杆和尾羽，是从高句丽传来的武器，经过幽州工匠的改良，射程极远，且能射穿铠甲，不知将军和副将是否用得上。”

    秦延接过神木箭，手里掂量道：“这种箭还挺轻，不如两翼箭那么锋利，还带着倒钩，伤人不太致命吧。”

    邱泽道：“秦副将，这你可猜错了，神木箭扎到人的身体里，箭杆与箭镞自动脱落，再高明的医官，也只能取出箭杆，箭镞仍滞留体内，可以说是一箭致命。此物也算凶残，除非大战，否则我到是不太建议你们在日常对战中使用。

    温乔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寻思片刻道：“听你这么说，日后若与外贼对战，神木箭到是能用得上。你先试几箭给我看看，怎么样？”

    邱泽答道：“这没问题。”

    邱泽跟着温乔和秦延来到射箭场，射箭场的边界立着几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身上还套着铠甲。

    邱泽将神木箭搭在桦木弓上，两箭齐发，一箭射穿草人的铠甲，另一箭射穿草人，箭羽嵌入围墙之内。

    围观的侍卫凝神看着邱泽的动作，随即爆发出一阵阵赞叹声，议论不止。温乔道：“邱泽，神木箭果然名不虚传，这些我们先拿下来，以后幽州的兵器，多给我们看看。”

    邱泽笑着，答应了。

    秦延道：“我们别傻站在外面，到堂内闲聊，喝些茶吧。”

    与此同时，孙传尧蹲伏在禁军府外的愧树上，看到邱泽和温乔，秦延正在互相交谈，温乔手里拿的正是灵均，孙传尧紧紧握着右手，想着善迁没说错，温乔果然拿走了灵均，只是现在人多，不能动手，等晚上再想想办法。

    孙传尧回到来青酒店，时至傍晚，酒店大堂多了一些吃晚饭的客人，孙传尧在三楼走廊碰到善迁，善迁知道孙传尧晌午出去过，但是没多问孙传尧去了哪里。

    善迁道：“孙传尧，我们一些齐戈的手下在东阁里喝酒，你也来吧。”

    孙传尧点点头，跟着善迁来到东阁。阁内摆着一张方桌，东面两扇窗户，用厚重的布帘遮挡着光线，桌边坐着六个人，加上善迁和孙传尧一共八人。桌上摆着两个青铜烛台，底座周围溢满蜡油，红色的烛心燃烧着刺目的火焰，桌上还放着几盆牛肉，鸡肉，小碟干果和点心。孙传尧找了空位坐下，众人说了自己的名字，一回之下，孙传尧听得恍惚，只记得身边的少年名叫杨峥。

    阁内没有侍者，众人亲自为孙传尧斟酒，酒过三巡，互相算是认识了。

    孙传尧听杨峥说起来，来青酒店属于杨峥阿姐经营，自从上次自己与善迁，张彻对战之后，生意冷落了一些，最近勉勉强强收支相抵，还算过得去。

    孙传尧望了望善迁，善迁若无其事地喝着酒，没有回应，才知道在座喝酒的这些人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

    杨峥道：“齐戈死在城郊，应该是梁升下的手，穆天躲着官府，还藏在宣阳坊内，这家伙胆子大。听说就是他把细作带到客栈之内，我见过这个人，会讲凉州话，我们还一起去常乐坊，捣毁赌坊，没想到他是官府的人。”

    杨峥对面的男子道：“官府三番五次搜查客栈，早晚会出事，现在我们怎么办？梁升是北衙将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皇宫，我们怎么对他下手？”

    屋内静了一阵，另外一位少年开口道：“不报这仇，我们在城内像野狗一样四处逃命，咽不下这口气。”

    屋内少年左右为难，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善迁和孙传尧恍若未闻，自顾喝酒，没有参与到讨论之中。

    孙传尧一杯一杯喝着酒，记忆起熟悉的味道，心中落寞，问道：“你们知道这酒叫怎么名字吗？”

    众人疑惑，嘴里没有说辞。孙传尧重重地放下酒杯，冷笑道：“长夜将至，这是凉州的酒，在凉州每杯酒，都能让你醉到不省人事。”

    孙传尧接着喝酒，没有动筷子吃菜，其他少年见他心里有事，便又暖场说起闲话，之前报仇的事情人再去提起，也就作罢。

    孙传尧酒喝得越多，想沈持盈也就想得越深，想着她莞尔一笑的样貌，想着她清丽明亮的眼神，想着她和李景宣在黑暗深处挑灯细语的深情，想到崔小言的胡言乱语，心里难受。

    孙传尧胡乱找了个理由走出东阁，回到客房。窗外落着漫天大雪，雪落无痕，夜色之中更添几分寒意。孙传尧喝酒喝得恍惚，用手背擦掉眼泪，将短刀拿在手里，离开了来青酒店。

    南衙禁军府内，夜间巡查侍卫不过十来个，两个站在大门外，其余都在前院驻守。

    院落东面有一幢两层楼的平房，还亮着烛火，房内靠墙摆着木架，架子上放置着各种刀剑兵器，铠甲盾牌。

    温乔站在木架旁，手里拿着神木箭，说道：“若是两军交战，这箭派得上用处。”

    秦延坐在桌边，翻看账册，抬头道：“好在现在用不上，看这情形西域的仗是打不起来了，也落得清闲。否则你我都要领兵至凉州，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温乔道：“现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离开长安。”

    秦延叹了口气，心直口快道：“皇上下得命令，不去也得去，他是不可能把梁升调走的。你在战场上立过战功，我以为你对这种事不会反感。”

    温乔道：“战场无情，重伤的将士得不到医治便惨死沙场，百姓亦是流离失所，四散逃难，边境国家之间，还是平安无事吧。”

    秦延点头，应和着温乔的话。

    温乔转念道：“我看邱泽箭术不错，和别人也聊得开，到时候让他来教侍卫射箭，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秦延道：“他的姐姐是贵妃，到现在还没有官职，估计也无心官场之事。不过，我挺喜欢这小子的，为人开朗，心思又简单。放心吧，日后我多请他喝几次酒，肯定会同意的。”

    屋外一阵响动，让温乔警觉起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箭羽，走到门边，望着屋外落雪满地的景致。

    秦延愣神道：“温乔怎么了？”

    温乔道：“有人闯进来了，秦延，你让人守住大门和围墙，别让他跑了。我来对付他。”

    温乔接着道：“景宣应该还在将军府，找个侍卫让他过来。”

    秦延道：“可是他是刺客，让殿下过来会不会有危险？”

    温乔沉声道：“不会，按我说的做。”

    秦延离开之后，温乔从桌上拿起灵均走到门口，看到孙传尧站在屋外，长发凌乱，身上只穿着一件被雪水淋湿的黑色布衫，领口扯得很开，手里拿着短刀，目光晶莹憔悴，踉跄着脚下的步子，

    这家伙喝醉了，温乔想着，他是来送死的吗？为了一把刀连命都不要了。

    温乔抽出手中刀刃，发出一阵低沉的龙吟，冷言道：“你是在找我手里的东西吗？可惜它已经不是你的了。”

    孙传尧看着灵均被温乔拿在手里，目光游离，用手肘撑着门框，勉强答道：“你们抢了我的东西，把刀还给我。”

    温乔不想耽误时间，这小子脑子不好使，鬼主意到是很多，手里又押着李季彦，谁知道这次到禁军府来有没有带着帮手。温乔手持灵均横扫刀刃，接连向孙传尧身上挥去。孙传尧以刀鞘连番格挡，纵身跃起，翻身越过横梁来到屋内，拔出短刀，与温乔刀刃相撞。两人后退数步，温乔转动刀身，持刀砍向孙传尧的咽喉。孙传尧以短刀抵挡，被温乔逼到墙角，刀刃相持，单拼力量，孙传尧不是温乔的对手。

    温乔将刀刃缓缓推到孙传尧的颈下，厉声道：“孙传尧，坦白说，我一直不明白，燕亭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多，牺牲自己。你在她身上砍的那一刀，怎么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