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我叫赵廷军。”

    “东宫的侍卫怎么样了?”

    “我让他们选择想死还是活命,他们选择了后者。”

    李景宣看着为首的青年缓步走到自己身前,身高与自己相差无几,身形却更为坚毅挺拔,肩膀宽厚,面容在常年风雨淋晒之下,褪去了柔和温煦,只剩淡然的笑容时时挂在嘴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开口道:“景宣,你挟持我阿娘,这么对你不算过分吧。你让我到长安来到底想干什么?”

    李景宣道:“贤妃娘娘身患眼疾,她一直惦记着你,想和你见一面。”

    李屹望着李景宣侧身走了几步,厉声道:“你胡说,阿娘给我的信里说自己身体一直很好,哪有什么眼疾?李景宣,你派人将我叫到长安,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对我说,阿娘与你无冤无仇,小时候还照顾过你和李季彦,为什么要挟持她到东宫?”

    李景宣道:“三哥,你误会了。娘娘到东宫来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

    李屹冷言道:“见我何必在东宫?我又没被皇上封为太子。”

    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小屹,是你吗?你在和景宣说些什么?”

    李屹望着丽正殿,庄贤妃由安容和李燕亭搀扶着,脸上略施粉黛,云髻上插着一根红玉牡丹发簪,穿着浅色棉质衣衫,外面还披着一件紫檀色羊毛披衣。

    李屹望着庄贤妃,一时晃神,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良久,颤声答道:“阿娘,我和景宣随便聊聊。”

    李屹看了看李景宣,又望着庄贤妃,见李景宣镇定自若地站着,反到疑心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眼前的状况,急急一跺脚,说道:“夜鹰,曹方域,替我看着李景宣,不准他离开院子半步,我和阿娘说几句话就回来。”

    李屹走到殿内,却被李燕亭推了一下,本来心急,差点摔倒,说道:“燕亭,干什么?”

    李燕亭道:“景宣好心好意让你来见娘娘,你干嘛把他撩在院子里,你就是这么对你弟弟的吗?”

    李屹争辩道:“我没让他在院子里,我带着随从多,那么多人不方便到大殿里来。”

    庄贤妃道:“小屹,把大家都叫到大殿里来,我和你去里屋谈话。”

    李屹见庄贤妃神色肃然,迟疑片刻,将前院的人都叫进大殿,对李景宣还是折开视线,冷漠不语。

    李屹和庄贤妃来到里屋,这间屋子平日用来招待客人,案几,桌椅,全都备至齐全。南面的窗户半掩着,正对庭院,带来草木清新的气息,泛起阵阵寒意。

    李屹环顾殿内的摆设,想着益州王府与之相比简陋太多,不觉暗自嫉恨,像头不悦的狮子,舔舐着命运不济。

    庄贤妃站定在屋中,李屹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握着庄贤妃的双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阿娘,小屹不孝,离开长安十年,没有侍奉在娘亲身旁,你一个人在皇宫过得还好吗?”

    庄贤妃温言道:“我在后宫过得很好,还有婢女随身侍候着,饮食起居一切都好。”

    李屹望着庄贤妃神色黯淡的眼眸,急切道:“阿娘,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这些年书信上,你没和我说你得了眼疾。”

    庄贤妃摸索着茶几旁的椅子,缓缓坐下身,说道:“我的眼睛确实不行了,蒋以泉也没有办法,说是医不好,所以才想着再见你一面。”

    李屹惴惴不安地打量着庄贤妃,骤然紧握手指,问道:“阿娘,你平日随身带着的南祥玉去哪里了?是不是哪位嫔妃——”

    庄贤妃道:“不是,我送人了,给了李景宣。”

    李屹惊异道:“南祥玉是你娘家祖传的宝物,怎么能给李景宣呢?”

    “他把你带到长安来看我,我记着恩情给他有什么不对。”庄贤妃抓着李屹的手臂,说道:“小屹,你长大了,也长高了。娘能看你一眼也知足了,我的眼睛不好,耳朵可还好着,你让随从都会回去吧。等会儿和景宣一起去见皇上,你带着将士到东宫,别人会说闲话,皇上那里他也会不开心的。”

    李屹陡然站起身,不悦道:“阿娘,皇上从小就不喜欢我。如今我在益州有二十万的将士,李景宣当了太子,日后若是做了皇帝,必然将我视为威胁,我不想赵家兄弟还有益州那些将士陪我一起去送死。这次他叫我来长安,不就是想在长安杀我吗?”

    庄贤妃道:“是我让景宣叫你来的,要怪就怪我吧。小屹,你是不是想着要当太子?”

    李屹望着庄贤妃,两人安静片刻,谁都没想着先说话。

    “我是李景宣的哥哥,大哥二哥不在,太子之位应该是我的。”

    “小屹,你都到了长安,我就和你说实话。”庄贤妃双眼含着泪水,开口道,“自从你去了益州,我便被皇上冷落,虽然有着四夫人的头衔,却再也没见过皇上。我和安容住在庭院里,日子过得清苦,但是想到你在益州过得好,这些年也算过来了。如今在益州有那么多将士听你号令,若是执意要抢皇位,娘现在身体羸弱,身份低微,想是也拦不住你。但是李景宣你不能杀他,是他让你来的长安,我不想要一个背信弃义的儿子,你若是对他动手,先杀了我。”

    李屹紧紧握住庄贤妃的手,咬牙犹豫着,没有回话。

    赵廷军走里屋,对庄贤妃行礼之后,来到李屹身边,低语道:“杨林来了,皇上旨意,宣你和李景宣到御书房去见他。”

    李屹道:“我知道了,夜鹰,你带着曹方域和赵倬良先回去吧。”

    赵廷军将李屹推到窗边,皱眉道:“可是皇上要是拿刚才前院的事情说事怎么办?我们已经拿下东宫的侍卫,左右都要被他治罪,我看不如将李景宣杀了,西境打仗,朝堂不稳,大唐总要立储君,益州将士驻守城外护卫皇城的安全,这次皇上不给你还能给谁?”

    李屹看着赵廷军,又回望庄贤妃,寻思片刻,答道:“你们不用管我,先回王府,留下王简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御书房内,李珣在屋内来回走动着,神色凝重,桌案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尚未批阅。

    李绪站在一旁,李景宣,李屹和王简走到屋内,跪在地上:“臣李景宣,李屹,王简叩见陛下。”

    李珣站定在众人身前,扫视一眼,问道:“李屹,王简是谁?”

    李屹道:“他是我在益州兵营内的谋士,处理军营内务和文书,出身在益州,与我相识多年。”

    李珣上下打量着王简,见是文弱书生,也没当回事,说道:“景宣,王简,你们起来,李屹你给朕继续跪着。”

    李景宣和王简缓缓起身,两人都想说话,一个欲言又止,一个藏着一些心思,决计到能说的时候再说话。

    李珣质问道:“李屹,朕让你到御书房来,你为什么先去东宫。”

    李屹道:“景宣将我阿娘安置在东宫,我想先去见见她。”

    李屹言语无奈,颇有几分告状的意味,李珣不为所动,说道:“听说你还带了一些侍卫去了东宫。”

    李景宣接话道:“陛下,那些侍卫已经都回王府了。”

    李珣道:“景宣,不要替李屹说话,朕知道他带侍卫来打得是什么主意。”

    李珣见李屹没有回话,不屑道:“景宣不让你去后宫是对的,听说你在益州夜夜到官办酒楼寻欢作乐,若是带着侍卫而来,难不成是要祸乱朕的后宫?”

    李屹抬头看着李珣满眼怒火,继而平复气息,扬起嘴角冷笑道:“听说父亲近日已将邱羽封为明贵妃,我才刚到长安城,确实也想见见她的容貌和身段。”

    李珣听着李屹的话,怒不可遏,抓起桌案上的镇纸,往李屹身上砸去,李屹没有躲闪,镇纸从脸颊划过,流下一道血痕。

    “逆子!逆子!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李珣颤抖着伸出手,呵斥道,“十年前,朕就不该顾及庄贤妃的脸面,留下你的性命。来人!将李屹给朕拿下,送御史府治罪。”

    禁军侍卫闻声冲进屋内,看到李景宣挡在李屹身前,面面相觑,停下脚步,没敢动手。

    李景宣道:“请父亲息怒,三哥与贤妃娘娘多年未见,说话有些心急,无意之中冲撞了父亲。”

    李绪在一旁作着手势,侍卫见状,悄声退出了屋外。

    李绪踏前一步,说道:“陛下息怒,李屹带着二十万将士驻守吐蕃边境,听闻十年来吐蕃将士屡次侵犯边境,都被李屹带兵镇压了下来,也算是取得一些战功,功过相抵,望皇上宽恕李屹的妄言之罪。李屹,还不快给陛下道歉。”

    李珣冷哼一声道:“还道什么谦!李屹,朕问你,你为何将八万将士压在长安城外?”

    王简作礼道:“陛下,楚王带着八万将士来长安,是我们这些副将一同商议的结果。请让我代替殿下回答这个问题,若是言语冒犯了陛下,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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