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衙役见张彻容貌陌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就算他卖身于你们也不能这么对他，应该交给官府判罚治罪，还你们钱财。”

    老年衙役低声呵斥道：“别再说了，我们走吧。”

    刘二只得住口，不再言语。

    两名衙役离开之后，赵廷军走了回来，起脚便往张彻胸口踢去，张彻倒在地上，咬牙忍着，嘴角流出了鲜血，质问道：“赵廷军，你们这群人和盗匪有什么区别？”

    “李景宣抢了李屹的皇位，到底谁才是盗匪？他暗自勾结突厥人，这些事你都知道，到了王府，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赵廷军俯身抓起张彻的衣襟，低语道，“还有件事情，我只问你一次，日宁刀在哪里？”

    “你想当吐蕃国王？”张彻浅笑起来，忍着疼痛，低声道，“日宁刀，不会给你。”

    赵廷军将张彻狠狠推到地上，站起身，沿着巷道走了几步，没有答话。

    赵倬良见赵廷军似有心事，也没多问，便将张彻拉了起来，双手反剪，捆上麻绳。赵廷军转身打量着张彻，锐利的双眼潜藏杀意，低声道：“倬良，你带他回王府，我去高陵看看兵营的情况。注意避开官府的人，别再被他们发现了。”

    赵倬良道：“是。”

    长安城北的高陵位于关中平原，北面挨着萧关，是西北草原进入关中的要道，也是护卫皇城安全的重要屏障。

    李珣在萧关设置行军大总管张彦博，镇守关隘，防备突厥和铁勒两大外族越境入侵。凉州战事打得难分胜负，萧关的镇守就显得尤为重要。张彦博共有五万大军驻守，萧关至高陵四百多公里，李屹的将士驻扎在此地，为长安设下了第二道军事屏障。

    李景宣带着侍从来到兵营门口，翻身下马。曹方域领着一众将士跪地，言道：“末将曹方域率众将士，参见太子殿下。”

    李景宣扫视一眼，见将士个个身着甲胄，意气焕发，暗自叹服益州将士骁勇善战，不妄虚名。

    李景宣答道：“都起来吧。”

    众位将士起身，曹方域带着李景宣走进兵营，说道：“殿下，将士们在进行午后的操练。”

    校场上，将士穿着单衣单裈，舞动手里的红缨枪。另外一处空地，立着一排草制箭靶，将士逐一换队，练习射箭，长弓拉弦，传来阵阵箭雨飞促的响声。

    曹方域道：“殿下，军营内共分十军，每军为三千人，听从校尉指挥。校尉手下有三个队长，分别带领一千人左右的将士。另外还有前方侦查的斥候军，传递消息的塘报骑兵，处理后方事务的士兵，共计一万人左右。”

    李景宣道：“这些官员的名册履历都准备好了吗？”

    曹方域道：“已经在大将军的帐营都准备齐全，等殿下过目。”

    李景宣想着刚才兵营的将士对自己行礼问候，语意冷淡。曹方域言语不多，对自己又是问一句答一句，有所防备。军心到底还是不在自己手上，但是兵营驻地在这么重要的位置，这些人再怎么对自己不满意，守卫长安的工作还是要警醒他们做好的。

    李景宣问道：“赵将军不在吗？”

    曹方域眼神略过一丝慌乱，连忙答道：“他在城中处理事情，稍后就会赶到。”

    李景宣看着曹方域心里疑惑，但又说不出由来，跟着曹方域走进营帐。营帐内放置着桌案，木椅。一副偌大的行军地图悬挂在帐内，关中和河西道的山川地形都详细标注在图纸上。李景宣看着普拉善隘口和关外的岗日群山，不禁出了神。

    营帐外响起脚步声，李景宣转过身，看到赵廷军身穿中郎将的军服，单膝跪地，说道：“末将赵廷军，参见太子殿下。”

    前日在东宫，李景宣被其挟持，也没看清他的长相，如今见其身材健实，言语掷地有声，虽然行礼的时候眼眸低垂，却仍像猎鹰一般锐利警觉。

    李景宣道：“赵将军，不必多礼，起来吧。”

    赵廷军起身，站在营中。李景宣沉默不语，等着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晚到兵营，赵廷军料到李景宣的意思，眼神冷漠没有回话，而是和曹方域对了一眼，欲言又止，这次晚到曹方域肯定也知道原因，若是执意逼问，两方本来就有误会，闹得不欢而散不是自己的本意。

    李景宣转念道：“我看到墙上的地图，你们另外四万将士驻扎在什么地方？”

    赵廷军从桌案上拿起竹棒，缓步走到地图前，看着李景宣，冷言道：“殿下，你挡住地图了，请让一下，我为你指出我们在岐山和梁州的驻地。”

    李景宣不得已，侧身退了几步。

    赵廷军在地图上点了梁州城郊以北，岐山以南的位置，说道：“梁州，岐山，高陵位于皇城南面，西面，北面，正好可以成为抵挡西北突厥进攻的屏障。”

    这三个地方的将士正好也占据进攻皇城的最好位置，李景宣想着，既然已经来到兵营，有些话不得不问，说道：“你们的主力在哪里？”

    赵廷军答道：“在高陵。”

    李景宣道：“益州还有多少将士，守得住与吐蕃接壤的边境吗？”

    赵廷军道：“十二万，足以对付吐蕃人。吐蕃亲王派了十五万将士驻守边境，有些还是被迫参战的孩童和奴隶，刀剑拿在手里尚未熟练，见到大军溃败，只会想着投降和逃跑，不算真正的将士。”

    李景宣道：“若是科罗将陆阙部放在凉州对付肖钧夷，亲自率领木昆部，石洛部与铁勒联手南下攻城，过了萧关，高陵的军队能撑多久？”

    赵廷军略显迟疑，没想到李景宣会这么问，眼眸审视着地图，答道：“突厥和铁勒是游牧民族，比吐蕃势力要强很多。若是张彦博守不住萧关，斥候可以在三百里内查探出对方军情，我们排兵布阵，这时候只能巧胜，拖延时间。我们将三军留在高陵，三军往南与岐山将士汇合，三军以东围住东面攻势，待到梁州兵力赶来，可以撑下十几天，没有问题。”

    李景宣转身看着地图，说道：“岗日群山是关键一战，肖钧夷会倾巢出动大量主力，萧关和高陵的军队至关重要。我知道你们不服我的命令，若是突厥攻破长安，家国难保，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你们想着这些也要打起精神替我守住高陵。”

    赵廷军一时无语，李景宣接着道：“赵廷军，你将十军校尉都叫到营帐里来，我和他们说些话。”

    校尉都在校场训练，所以身上穿着甲胄，腰际配着刀剑，便走进了营帐。这些将士个个身形健壮，面色粗犷，十个人走进来，让帐内的空间显得狭小局促，相比之下，李景宣纤细柔和，略显平静。

    李景宣道：“众位将士，我受皇帝诏令，接过李屹的兵符，掌管益州将士。众将常年驻守边关，论打仗的事情，你们比我懂得更多。既然已经接过兵符，暂任大将军的职位，以后还望众位将士，包涵错处，当面指教。

    你们也应该知道，高陵四百里外的萧关，守着大唐的边境，而高陵则是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凉州战役，虽然肖钧夷抢下金塔镇，开始采取反攻策略。但是不管普拉善隘口，还是岗日西坡，突厥人都比我们要更熟悉地形。若是他们与邻国铁勒联手，假意抵挡凉州攻势，进攻萧关。高陵就成了主战场后方的重要补给和防线。我现在命令全军将士每日早晚操练武艺，加强训练。同时，校尉严密布防夜间巡逻，每隔十日进行一次夜间训练，点将三鼓，不到者受罚。曹副将会及时向我汇报军务，军营一切事务由赵廷军代职处理，奖罚自行定夺，事后让王简写文书给我即可，出兵收队，前方侦查，都可行便宜之权。

    不过，若是谁犯了军中规定，不管将军还是士兵，向外族传递消息，私自潜逃，扰乱军心者，当斩当罚，以罪论处，绝不徇及私情。”

    校尉们应道：“谨遵将军命令。”

    楚王府后院的杂物间堆着一些书籍和废旧家具，前几日仆役已经擦拭整理过，窗框什物不见灰尘，贮存的东西虽然年代已久，房屋还算牢固。屋内守着两名侍卫，南面墙壁有一条暗道，通向地下酒窖。

    酒窖的四壁是坚硬粗糙的石墙，当年建造的时候工匠打磨得随意，如今在火光之中倒下灰暗的影子，分外阴森可怖。地上铺着杂草，两边的铁架子挨墙放置，上面燃着火堆。

    屋内立着一根十字木柱，张彻被铁链拴在木柱上，眼里闪烁着火光，面容苍白，视死如归。

    李屹和王简站在张彻身前，李屹道：“张彻，我们和你在这里已经耗了几个时辰，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怎么死又是另一回事。你在李景宣身边待了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