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端

    李燕亭望了望孙传尧,又看着赵廷军,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廷军抓着孙传尧的衣襟,将其拉到树丛间,推倒在地,低声问道:“孙传尧,告诉我赵昆长什么样子?你是不是杀他的时候,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孙传尧反手抓着潮湿柔软的泥土,费力挣扎,回忆起刘府杀人的那一夜,不记得了,花厅内七个人的脸,一个都记不起来了。赵昆会不会也像赵廷军那样有着漆黑的眉眼,睫毛稀朗深邃,语调低沉却掷地有声,时刻警觉着身边的动静,像是随时都会拔出腰际那把横刀一般,沉着敏锐。

    “阿娘和大嫂还有倬良,整日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他们和你有什么仇?告诉我,大哥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不来对付我?”

    两人静默不语,玄鸟在夜空中发出接连而至的啸叫声,响彻耳畔。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杀人,是我做错了,我做错了太多事。”孙传尧躺在地上,蜷着身子,眼泪滑落脸颊,嘴里话不成句,无助地叫喊起来。

    “父亲是吐蕃王族将军,归降大唐之后,娶了皇族女子,长安的官员不信任我们,吐蕃的王族骂我们是叛徒,早就将我们的名字绝去宗籍,断了后路。大哥替着父亲阿娘照顾弟妹,平日勤读诗书,才得来朝堂上的官职,没想到在你手里断送了性命。”

    赵廷军站起身,将一把横刀扔到孙传尧的身上,背过身去,说道:“自己动手吧,李屹不让我杀你,可是杀了人就要偿还性命,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下手。”

    孙传尧坐起身,怔怔地看着横刀,闭上眼睛,摸索着刀柄握在手里,缓缓拔出刀刃。孙传尧右手举起横刀,正待出手,赵廷军听到动静,转身箭步冲上前来,将孙传尧推到树边,左臂勾住对方手肘,右手抓着刀刃,刀刃距离脖子不过半寸,孙传尧再怎么用力却也被没办法移动刀刃,伤害自己。

    “放开手!让我杀了自己,在你面前赎罪!”

    赵廷军望着孙传尧,眉眼愤怒不堪,夹杂着哀愁凄伤,握着刀刃的右手鲜血淋漓,顺着手腕滑落到衣袖内,浸透了臂弯的薄衫,低声质问道:“刚才在书房,你为什么不杀我?”

    孙传尧颤抖着嘴唇,努力抬起眼眸,字斟酌句道:“我不想再杀人了。”

    “你现在才清醒过来想做好人了,我能相信你的话吗?”赵廷军闪动着暗黑的睫毛,左手紧紧缠着孙传尧的手肘,任由他的眼泪流过脸颊,冷冷言语道,“我不该让你轻视自己的生命,刚才那些话是我太心急了,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我选择原谅你。以后,别再给我做傻事,徒有一身武艺却选择轻易地了断自己,你的命真得有这么低贱吗?回去照顾好李燕亭和李季彦,别让我再看到你!”

    赵廷军说完,使力折断手里的刀刃,同时出脚踢拽着孙传尧的胸膛,将其猛然撞倒在地,抽出腰际的灵均,扔到地上,良久,才开口道:“你可以回去了。”

    孙传尧侧身将脸颊埋在臂弯里,啜泣良久,出手抓握着灵均站起身,看到赵廷军望着自己,无法回视,避开眼神望向雪松树林。黑暗深处,闪烁着星火燎原的光芒,孙传尧难以抑制地抖动下颏,紧咬着嘴唇,咬出了阵阵浓稠的血腥味,缓步走出了王府。

    大明宫,紫宸殿。今日朝会上,许济来将调查太子谋逆之案的奏折递交给李珣。李珣坐在龙椅上翻看奏章,合上之后,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李屹看着李珣脸上难看的神色,开始打算着怎么替李景宣求情,父亲的心里肯定千万个不想杀他,自己也不希望他那么快送死,至少想办法让他看到自己坐上太子之位,就是看着他被父亲幽禁在王府,也是一桩趣事。

    李珣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道:“许济来和张举已经将李景宣谋逆之案调查清楚。温乔任职南衙禁军府将军之时,与刑部侍郎刘昭宁多次动用私刑,致使案犯屈打成招,甚至死亡。南衙禁军府的名册和库银出入的账册亦是数目不清,许济来和李绪亲自到各地折冲府查验,仍有一百多名侍卫,名字划到长安,人却不知去向。另外,肖钧夷递送到长安,温乔与科罗密谋的书信,字迹验明,确实是温乔亲笔书信。”

    许济来上奏道:“陛下,还有杀害焉耆使臣的杀手至今下落不明,山雀不知所踪,与山雀同时被抓的焉耆奸细本来应该关在京兆府,却被太……,却被殿下转移到了光德坊私宅,如今也是查无踪迹。”

    李珣厉声道:“够了,朕知道了。李景宣谋反之案,证据确凿,按照大唐律法,诸位大臣,你们说应该怎么处罚?”

    李屹刚想答话,李绪却抢先道:“皇上,李景宣自小聪慧懂事,孝顺长辈。当上太子之后才被权势蒙蔽,误入歧途。若是处罚过于严苛,反到违背父子之情。臣觉得废除他的封号,贬为庶民,流放蜀郡,算是依律判罚,也可保住他一条性命。”

    李屹斜睨了一眼李绪,知道他的意思。李绪顺水推舟为皇上做了一个人情,蜀中却是自己的地盘,将李景宣流放蜀郡,若是自己起了杀意找人将其残害,消息传到长安,可以变成染疾而终。万一事情出了差错,皇帝追问起来也与他无关,到是一条狠计。

    李珣边思忖边答道:“这件事朕要亲自问过李景宣,再做决定。现在他拒绝承认自己与科罗谋逆,也不肯说出李燕亭和李季彦的下落,疑点还有很多。他要是诚心认错,实说出内情,朕才可以酌情减罪。若是他拒不认罪,依律处罚,不徇私情。”

    朝堂之上,群臣面面相觑,神色惊异,暗自有着不同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兵部侍郎踏前一步道:“陛下,河西道高台镇传来消息,突厥将领岩陀屡犯边境,肖钧夷兵营内军心不稳,节节败退,勉强守住了普拉善隘口。”

    李绪厉声道:“朕不是已经调派了六州的兵力去增援,怎么还打成这种样子?”

    兵部侍郎踌躇道:“李景宣和温乔谋逆之事已经在西北兵营传开了,将士都无心打仗,就怕岗日西坡受伏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肖钧夷是怎么管手下的将士的?”李珣“砰”的一声将拳头砸在桌案上,呵斥道:“传令消息下去,与突厥之战,若再有逃兵,以军法严厉惩处,当即斩杀,打不下突厥之战,谁都不要给我回来!”

    李屹下朝之后,跟着李绪来到齐王府后院。茶室外站着一位面容坚毅,身形结实的男子。男子手里抱着横刀,冷漠地看着李屹。朝廷官员身边养着武将,是很普通的事情。只是这人看上去性子随意,李屹想着,不像是甘愿到王府里当侍卫的人。

    李屹到了茶室之内,仆役在桌上放下茶水和点心,退出屋子。

    李绪开口道:“小屹,听说你在王府内处死了张彻,还让小傅动了手?”

    李屹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皱起眉头道:“没错,这家伙浪费了我太多时间,我不得不对他下手。”

    李绪叹口气道:“小傅年幼,你不能样样事情都随着他。对我无妨,万一在外面说漏了嘴,岂不是给你找来麻烦。”

    李屹放下杯子,冷笑道:“李景宣,他就算有这个心思,还有能力为张彻报仇吗?”

    李绪望着李屹,似乎很满意他这样行事乖张而又冲动的行为。只用鞭子抽打张彻还不解恨,要是能这样杀害李景宣,才算了却心事。

    李绪道:“别忘了皇上还没有废除他的封号。”

    李屹道:“李景宣不会对皇上说出实情,这一点我很了解。”

    李绪道:“今日朝堂之上,皇上没有降罪李景宣,你真的以为是想听他认错?”

    李屹笑道:“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李绪道:“他太喜欢李景宣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不可能说断就断,任何可能翻案的证据,都能让他大做文章。肖钧夷在西境守得辛苦,皇上现在脑子糊涂,是该我们这些人为他做决定了。”

    李屹抬眼看着李绪,锋芒锐利,沉声道:“皇叔的意思是高陵的将士可以行动了?”

    李绪笑了笑,答道:“边境告急,益州将士应当与南衙禁军共同值守长安,才能保证皇帝的安全。到时候,为了让朝中逆贼伏法,太子之位和皇位可以同时夺下,铲除李景宣和他的余党,消息传到河西道,才能稳定将士的军心。否则长安有逆贼,还是皇族的人,这送死的战场,谁会愿意去?”

    李屹迟疑片刻,抬头看了李绪一眼:“皇叔想要什么?”

    李绪朗声笑道:“我已年过五旬,朝堂上的虚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李昶和李傅尚且年幼,以后就劳烦你给他们一些官职,让他们今后的路好走一些。至于,李景宣,我对皇上说将其流放蜀郡是暂缓之计,他必须死,而且要死在长安。你实在下不了手,我替你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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