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日大早,伞坊的徒工们就开始搬运包装好的伞。渡生也早听见了动静,她斟酌着该不该陪胡叔一块去。

    这一个月来,除了她跑的那天闹了点小动静,后面就风平浪静,是她自己小心谨慎躲着一直没出门。

    说白了,她没有义务告诉不相关的人她是谁,她是谁也没碍着赵胤成。他要是嫌弃她是女子,太不了不跟他干活就是,况且她近期薪酬都没拿到,她亏大发了。

    宜宁巷的宅子不能总空着,那是她的家,她得守着。

    思定之后,她决定陪同胡叔一同送货到长渡港,从那里胡叔的第一批伞将漂洋过海远销海外。顺利的话十日就能到达长渡港。

    她从来都是行动派。

    出发前,胡叔给她带了顶毡帽,她自己又贴了两撇胡子,把眉毛描得像两条胖蚕虫。

    徒工小顺在一旁直偷笑。 “姐,哪有人长这样的眉毛,唱戏似的。”

    “那是你长不出来。”她见过好看的男子,可不都是浓眉么。

    五辆马车满载货物,一辆运行李干粮的车,外加一辆可坐人的马车,谈不浩荡却也夺人眼球。

    “胡掌柜,生意兴隆呀。”

    “胡掌柜,这回外出又要好久塞。”

    ……

    胡叔一路坐在马车前头,笑容满面与左邻右舍一一别过。

    “叔,原来你常出远门呀。我早该来你这里,跟着你见世面。”

    “那时你阿公可舍不得你。唉,现在你也不该遭这份罪。”

    想当年苏将军家是多好的门第,一夕之间烟消云散。渡生一个女娃活成了男娃,他还记得渡生还是奶团子时那娇滴滴的模样。

    本该在家相夫教子的年纪,如今却跟着他们这些糙汉子到处讨生活。

    渡生好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反倒过来宽慰他:“叔,我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可不比好些人强多了。我听闻有些嫁了的姑娘,家里头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搁我哪受得了。”

    胡叔被她的说辞逗得一乐。“一世一生,一生一双,世间虽少有,但也不是没有。你定能遇得上。”

    你阿公和你阿爹,可不都是这样的。你定也是。

    “打起精神,就要出城了。出入平安,一切顺遂罗。”

    应和声此起彼伏,这是远行的人最纯朴的愿望。

    出了沅桥城,渐渐远离繁华喧闹。渡生与徒工小顺都是第一出远门显得格外兴奋,一路上就像两个好问活宝。

    他们在白天尽量赶路,顺利时天黑前就能到达下一个驿站,即便不能,也会找到离村庄近的地方就地休整,每晚都会安排人手整夜看护马车。

    走得越远,渡生越感觉到行程的不易。她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先人们,他们是否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世界。

    五天之后,他们到了邵州城。此前,他们已在大雨中困难前行了半日。此刻是定要进城休整的。他们与同样要进城的人在城门外等候着。

    “怎么回事?城门一直关着。”

    “不知道啊。不会又出了命案了吧。”

    胡叔与一名手下来了个眼神交汇,那手下立刻领命汇进了众人之中。

    “小顺,你先忍忍。”渡生安慰着病中的小徒工,小徒工前日就开始发热,带着的药物用上了总算没有一直高热,但低热依旧不断,人也恹恹无神。

    这样的经历也不是没有,大家都是从年少时一路历练过来。伞坊是大家衣食所安的寄托,胡叔有意培养年轻一代伞坊手艺人,小顺是他看好的一个,此次带出来历练,只是个开头,以后还有多更多次。

    “我真是没用,拖累人。师傅平日让我练武强身健体,我总是偷懒。”小顺懊恼。

    渡生也不理他叨叨,只是递水壶给他,尽心照顾他。

    很快大家知道了打探到的消息。原来绍洲前几日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大户人家被绝了户,二十一口人尽数被杀,杀人凶手在逃,如此才对出入城门查探严格。

    “可是知道了谁是凶手?”

    “据说是那家人的长工。那家一位小姐与那位长工私奔未成被浸了塘,长工是报仇。”

    报一人的仇,杀了二十一口人,真下得去手。

    终于,等到入城的时候。绍州原先也曾落过脚,先是有人去打探之前的落脚处可还存在,若还存在自然算知根底的。

    所幸还在。

    “掌柜这些年生意还算□□,可喜可贺。”胡叔与旅舍掌柜寒暄。

    “唉,一年比一年难呀。小心脚下,这些个物什都有点老,凑合用着。太夫我已经让小二去请了,您放心。还有,出行护照放妥当了。”

    总算能够歇口气。渡生脱下泥泞的靴子,小二送来热水安置好,又帮忙把靴子拿出去清理。

    渡生洗漱过后,准备看小顺,胡叔说喝过药已睡下,要她先去楼下将晚餐吃了。

    “胡叔吃过了吗?”胡叔表示吃了,说自己今晚会照顾好小顺,她不必挂着。

    渡生快速下楼,其他伙伴都在楼下,见她来了,又让人端上的热乎乎的饭食。

    渡生跟着他们的这段时间,吃饭的速度都了许多,也不讲究菜品,有什么吃什么。她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属于他们当中的。这些伙伴们也完全接纳她,包括她的性别。她和他们在一起无比放松,就像和阿公、玉娇婶、哑伯那样。

    门口传来动静,一队警察进了旅馆。掌柜连忙上前低头哈腰迎接。

    “来住店的可都有通行护照?”

    “都有的,长官,绝对的有。这是登记的,您过目。”

    “去楼上把人都叫出来,一个个查验。”

    “长官,这……大阵仗的……”一把枪顶上了掌柜的脸。

    “……我去……马上去……”掌柜连滚带爬带着人上二楼。

    “你们都听着,现在查验出行护照,没有的,统统要去警局说明情况。”

    渡生与伙伴们都拿出了自己的护照,不一会儿,看到胡叔背着小顺也从楼下下来。

    一个伙伴想去接应,人刚站起来,就被警察喝斥住。

    “长官,那是我们一起的。人病着。”

    一个头目样的警察走到了渡生面前,拿起了渡生的出行护照。

    “苏蔓青,沅桥来的?”警察上下打量着渡生,探手想去摘她的毡帽。

    “长官,这个人没有护照。”话音未落,那个警察被撂倒在地,有个男子身形很快往旅馆门口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队警察都跟了出去,渡生捡起扔在地上的护照,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赶紧到胡叔身边,将小顺接应过来,重新背上二楼。这一闹腾,住店的都赶紧回房。

    “掌柜,这城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胡叔问。

    “唉,不太平呀。”掌柜欲言又止。

    “还请掌柜告知一二,我等也好应对。”

    “你是不是听说我们这里发生命案了?外头说是情杀。”

    掌柜四顾无人,才低声说道:“其实是闹起义的。现在四处捕起义者。”

    胡叔将情况与其他人说明后,大家一致认为此地不宜久留。

    “都怪我拖累大家,当家的,你们先走吧。别耽搁了正事。”小顺说完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你要好好配合吃药,至少等你有所好转我们才走,不久留不是不留。这几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

    这一夜,小顺咳得很频繁。第二日,病情加重。不得以又在邵州停留了一日。

    与此同时,胡叔也和其他人商量着下步的计划,最后决定留下一个伙伴照看小顺,待小顺好后两人返回沅桥,其他人继续北上。

    人员有了变化,渡生也须负责驾一匹马车。然而,出城的希望成了泡影。

    “军爷,行行好。我们挑了时辰的让先人入土的。”

    “上头有令,关城门三日。谁让你家先人挑了不该死的时辰。”

    “叔,怎么办?”

    “这邵州城的天,怕是要变了。”不得以,一行人又返回了旅店。

    “叔,我们不能准时送到货,就做不成这单生意了。”

    “一回不成,还有下回。”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席卷胡叔的内心。他觉得肯定有什么不好事要发生了。

    “大家无事不要出店门,大壮,你随我出去查看。”

    他俩这一出去,就再不见回来。

    “苏公子,您再等等,我拜托的人一向消息灵通,这回事情怕是麻烦些,才这么久没回信。”

    渡生他们担忧了一整夜,哪里能不急。但他们只能拜托掌柜帮忙打听情况。所幸小顺的病情有所好转。

    “以前,大家遇到过这么难的事吗?”

    哪里不会有呢?这些年哪桩生意不是从刀尖上过的呢?这世道,换代了又怎样,还不是你争我夺,不见了刀光剑影,却是更厉害的枪林弹雨。

    渡生从大家的表情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的内心涌上无限酸楚,真心待她的人,为什么总是要受到磨难。

    这磨难又是谁造成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能除尽那些作恶的人。

    “请问,这里住着沅桥来的伞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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