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又入秋了，树上的叶子开始泛出了黄色，掉倒是没掉多少，只是夹杂在一片绿色中相当显眼。
温度也随之降低了不少，是只穿单衣会觉得寒冷的时候了。原本总带着暖意的风变得不近人情了起来，刮在身上冷冰冰的，仿佛越过了身上的皮肉，直接攻击到了骨头。
在这样的天气下，打仗是很痛苦的。握着刀柄的手会被风吹的有些硬邦邦的，手指灵活度大为下降。伏击敌人时又要长时间地等待，没法原地运动让自己保持温暖。
但正因为敌人也不喜欢这个时间，才是发动攻击的好时机。
花崎遥没花费太多时间，就和第八队的人混成了熟人。她性子好，在队里年纪又是最小，刚过了十五岁没多久，自然会被额外照顾。虽然大家都已经认识到了她不简单的实力，但花崎遥的外表实在是太有迷惑性——跟爱笑的邻家妹妹没什么区别。
“等大姐头回来，应该就要向我们分配任务了。”
千叶给花崎遥递了一个热乎乎的红薯，那香甜的味道成功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十有八九是要对付东边平原那里的军队，之前也有情报说那边蠢蠢欲动，这次轮到我们主动出击了。”
花崎遥咬了一口红薯，立即被那软糯的口感折服。她双手捧着红薯，边吃边呼着热气，侧耳听千叶跟自己说相关的信息：
“东边平原那一直是很重要的战场，但正面交锋我们总是占据不了优势。之前在那里打了三次，两场败退，一场勉强算是平手，但敌人已经挺进了不少距离。”
“敌方主要是由幕府军和天人组成的，花崎你应该也知道一些。东边平原的还更特殊点，这支军队是由附近的沼城直接提供物资的，正好驻扎在通向沼城的交通要道上。而沼城受天人的控制影响很深，交易起来不要太方便。”
千叶喝了口手边的酒：
“不过他们可没我们这样坚强的意志，这种天气巴不得泡在城里逛花街喝花酒，倒是个趁机攻击的好时候。就是不知道这次作战会议怎么说了，上次我们队负责侧面夹击。嘛，总之花崎你可要小心点，第一次上战场，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旁边的前田点了点头，和千叶碰了下酒杯：
“开始还是会不习惯的吧，毕竟那可是真的要握剑杀人……受不了是正常的，多吐几次就好了。”
他们相视一笑：
“至少现在打的天人比较多，杀起他们来心理负担可比杀自己的同胞轻多了。”
房间的天花板上是颜色有些暗沉的黄色顶灯，让这个不大的空间充斥着一种朦胧的氛围。花崎遥安静地听他们说着战场上的事，垂下眸轻轻碰了碰身旁的长剑。
她盘着腿，很快吃完了手上的红薯。说起来，从小到大花崎遥碰过最多的还是练习用的木刀木剑，真正拿起家传的这柄长剑也不过是最近的事。父亲当初还牵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对她提及过这柄剑的名字。
糟糕，是什么来着？
时间过于久远，一时间，花崎遥撑着额头很是苦恼地检索着模糊的记忆。这种明明有印象，却差一点想起来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她叹了口气，将剑身稍微从剑鞘中拉出一点，那保养得当的剑身便映出了花崎遥的脸来。她注视着剑身上自己深紫的眼睛半天，突然记起了剑的名字。
“宗近千流……就叫千流好了。”
花崎遥收剑入鞘，因为想起了名字，心里舒坦了不少。
“果然，有个名字什么的更有仪式感。武士还是要认真对待自己的佩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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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攘夷军来说，驻扎在城市其实相当难得，军队里的长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闹到较晚。
因为想着不久后的战争，花崎遥也没什么困意了。房间里醉倒了一群人，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千流穿梭于仅有的空地之间，走到了门边。并没有急着出门，花崎遥回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大家，不自禁地笑了笑。
随后，她拉开了房间的门，再轻柔地关上，走到靠近院子的走廊边缘坐下。
外面的温度无疑比室内要低上不少，花崎遥披了件外套，倒也觉得没那么不堪忍受。她托着下巴，安静地注视着已经升到高空的月亮。
庭院里没什么遮蔽物，地上便被月光照的很是明亮。不知道是什么鸟飞过，短暂地投下了一片快速移动的阴影。花崎遥听了半天，没辨别出是什么叫声，也就此作罢。
距离在松下私塾生活还没过一个月，日子已经产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哟，这位小姐，是在对月忧愁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花崎遥循声望去，立即见到了坂田银时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外墙上，正曲起一条腿闲散地坐着。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将原本就是银色的卷发镀的更加闪亮。
坂田银时穿着白色的衣服，花崎遥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白得发亮。
“阿银，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就随便走走，反正第二队离你们这挺近的，想着来都来了就过来看看。”
坂田银时的目光在花崎遥身后的门上顿了顿，里头传出的鼾声让他瞬间了然：
“果然你们这也一样啊，全是喝了酒倒头就睡的家伙。”
花崎遥跳到了院子里，坚实的土地让她有了些站立的实感。她朝坂田银时那走了几步，仰起头看他：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安稳很难得吧？”
坂田银时懒懒地嗯了一声，从墙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他甩了甩手腕，走近花崎遥的时候，让她听见了关节活动的响声。
“阿银，你也喝酒了吗？”
花崎遥抽抽鼻子，闻到了面前人身上淡淡的酒味。坂田银时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干脆地承认了下来：
“喝了一点尝尝味道。”
“明明还没到能喝酒的年龄呢。”
“都这种时期了谁还管那么多？在军队里能有酒喝就不错了，你看看他们，哪个不是往嘴里猛灌。”
坂田银时垂眸看她，现在的他已经比花崎遥高了要一个头多了。
“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很快就要开战了。嘛，第一次战争是不是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别的不提，你可别在战场上直接吐出来，那些尸体的冲击力还是有些的。”
他敞开了话匣子，开始跟花崎遥念叨：
“我倒是无所谓，那种景色小时候就看习惯了。现在做噩梦的话，我可没时间哄你睡觉了。”
“我很久没做噩梦了，阿银。”
花崎遥更正他：
“而且我长大了，也不需要有人哄我睡觉。”
“是是是，成熟的花崎同学。”
两人一时间没再说话，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默不作声。秋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风一吹，尽管身上有着外套，还是让花崎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坂田银时偏头看了看她，
“冷的话还是早点去睡觉吧，对着月亮沉思什么的可一点都不适合我们，正常来说，我们和风雅的事完全扯不上关系。”
花崎遥笑了笑，
“说的也是，我还是更习惯看阿银和假发晋助一起打打闹闹的。但就像阿银说的那样，毕竟是我第一次要上战场，果然还是会有些忐忑。”
她转过头看坂田银时，眼里难得流露出不安的恳求：
“拜托了阿银，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在你眼里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坂田银时挑了挑眉，干脆地对她伸出手：
“这么放心不下的话，做个约定好了。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别想轻易地死去，不然就等着在地狱里被找麻烦吧。”
他的手骨节分明，在月光下像是沐浴了一层光辉似的。花崎遥看着坂田银时伸出的小拇指，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也搭了上去。肌肤相触的温热感似乎驱散了秋日的凉意，也让她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花崎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了起来，带着怎么也掩饰不掉的笑意：
“我觉得在天堂见面的可能性更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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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各个小队就召集了各自的队员，开始宣布三日后针对东部平原那支天人幕府混合军队突袭的安排。
伊井苗叶站在贴在墙上的作战示意图前，手里拿着木刀充当教棒的角色，声音沉着地向他们告知任务：
“本次是突袭作战，由于我们第八队向来以灵巧和迅捷出名，此次的头阵交给了我们。时间定在凌晨三点钟。千叶，你带着山口他们绕到敌军的左后方，根据情报，敌军的后勤物资都在那里，找准机会引起火灾，掀起混乱。前田，在接收到信号后带人从右翼进攻，剩下的人则跟着我攻左翼。“
她顿了顿：
“大部队则会从正前方与敌军战斗。此次作战非常重要，虽然敌军人数不多，装备却相当精良，又以天人为主。如果攻下了他们，则能为占领对方用以提供物资的沼城而打下基础。这样的话，不仅能给我军供给装备，还能给其他战场的战友给予物资支持。”
“都珍惜点自己的小命，别轻易地死了。以上，解散。”
说是解散，但因为任务已经下达，大家都没再有什么休息的念头，各自找地方进行战前准备去了。练剑的练剑，保养刀刃的保养，当然也不乏给亲人朋友写信的。花崎遥没急着走，留在房间里，认真端详着墙上的作战示意图。
敌军驻扎在交通要道上，两侧皆是开阔的平原，如果有大规模埋伏的话很容易被发现，难怪要采用小队优先突击的形式。只是这样的话，担当前锋的人处境相当危险，尤其是千叶他们，还肩负着引起混乱的重要任务。
“怎么，有哪里没明白的地方吗？”
伊井走到花崎遥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伊井姐。”
花崎遥又看了那张图几眼，才转头向她笑笑：
“第一次出任务，果然还是会紧张的。”
“可以理解，不过小遥你是新人，这次就乖乖地跟在我的身边，可千万别跑到什么其他地方去了。”
伊井苗叶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向了花崎遥的脸颊，
“在我身边的话，就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多多少少还是能护住你的。”
花崎遥点头，却是忍不住问起伊井关于其他队的安排：
“伊井姐，阿银他们……其他小队都是在正面战场吗？”
“嘛，我都有点嫉妒那个银发天然卷了，竟然让你这么关心。”
伊井苗叶嘟囔一句，看着花崎遥不好意思地笑笑，却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种重要的事当然也不会只让我们小队负责，那小子在的第二小队和另外的第三小队也会加入我们的行动，不过奇袭主力还是我们，他们只是从旁辅助。运气好的话，到时候说不定真能在战场上和那小子碰面。”
没说到第四小队和第五小队，那晋助和假发还是在正面战斗的队伍中的。花崎遥垂眸沉思，不知道当年给他们的护身符有没有好好带在身上，就算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希望护身符能发挥点保佑平安的功效。
“小遥还是笑起来更可爱。”
伊井安慰似的捏捏她的脸颊，
“不需要太担心，我们这次是主动出击的一方，只要没有太大差错的话，取胜不是什么难事。”
“在开战前说这种话就是在立flag哦伊井姐，很多小说、漫画作者都会让笔下的人说类似的话，结果他们就再也没回来过。或许是被阿银的吐槽传染了，但我现在也有些担心同样的状况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花崎遥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坂田银时抠着鼻子吐槽各种flag的场景，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却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小遥，你要记住一件事。”
伊井苗叶摆正花崎遥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花崎遥才发现她有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漫画是漫画，小说是小说，我们的人生绝对不是可以被那么轻而易举摆布的东西。说我天真也好，愚蠢也罢，总之我就是这么个不信命的人。”
很久没有被别人的发言如此震撼到了，上次让花崎遥怔愣当场的还是坂田银时振振有词地给她分析jump漫画的各种套路。
“伊井姐，说出这些话的你帅气的在发光。”
花崎遥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学到了很宝贵的东西呢。”
被花崎遥这么夸，伊井苗叶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松开扶着花崎遥肩膀的手，转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都有些红了：
“好啦，战前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要好好休息，让自己充满精神地出发。”
今天是个大晴天，就算入了秋，持久的阳光照射也让温度保持在了一个相当适宜的状态。花崎遥伸了个懒腰，站到院子里，眯起眼睛，向着太阳伸出手，看着金灿灿的光芒从自己的指缝间倾泻而下。说起来，当年求护身符的时候忘了自己，那就用阿银送的发簪代替一下吧。
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看过很多遍的小盒子，倒也没有打开，因为里头的发簪是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了。花崎遥可不打算做那个不遵守约定的家伙，既然和阿银勾过小拇指了，就一定要活着回来。
毕竟失约的那个人，死后可是要被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