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西岛的黑牌史官名叫绀理,他上个月就用上了新的打字机,在工作的时间在办公室为报纸写边角料:

    [洛缪王出现的传说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那时有人在新岛屿上发现了一位与洛缪王极其相似的男人,这个不知真假的传闻就此传开了。]

    绀理抬头的瞬间,看见窗外有人在盯着他。

    他的死对头——红牌史官文溪,那个严谨到挑剔的女人,手里拿着水杯站在廊子里靠在窗边,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

    绀理硬着头皮继续打字:[直到七天前,听说又有人见到了洛缪王。]

    安静的个人办公室里只有打字机的声音,支撑杆在滑道上运行,咔搭一下,印上字符。

    窗外的人终于离开了。

    在那片刻时间内,绀理就已经汗流浃背,他动作麻利地把打字机上那份证明他不务正业的证据抽出来藏进抽屉里,换上另一张工作内容。

    他总算开始正正经经地为三十年岛史撰写新的史书记录:

    [距离第一个新岛屿若宜镇出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在这一百年中,新岛屿不断上升,如今已经形成了与百年前大不相同的局势。]

    [现任西岛主芫苏在三十年前上任,彼时还是一个小岛决断官的他在岛际战争中掌握主动权。他的作风绵里藏针,在任的三十年中多次发动岛际战争,吞并新岛,将西岛扩展成今天占地六十八个岛屿的版图。]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红牌史官文溪走到绀理面前:“让我看看你的开头怎么写的。”

    绀理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后挪了一挪,给文溪腾出空间:“你自己看吧。”

    文溪在他的三十年岛史文本中瞥了一眼:“把‘吞并’这个词换掉吧,观感不好。”

    绀理瓮声瓮气地反问道:“那你准备用什么词?”

    “用‘统一’或者‘合并’啊。你是不是忘了,岛主除了用战争手段吞并岛屿,还有一些是用和平政/变拉拢的,甚至有两个是用和平方式谈判谈下的?”文溪反驳道。

    绀理语塞,一时找不出话来。

    西岛岛主设立红牌史官和黑牌史官就是为了让史书更加客观,彼此互为校对员。

    听说上一任的两个史官甚至为了一句话该不该出现在记载中而吵了连续十五天,在此期间两位史官的矛盾激化,往对方家里扔臭鸡蛋和发霉的面包,砍掉对方门前的金钱草以诅咒对方一辈子穷苦。

    绀理拿笔在旁边的记事本上写上“合并”一词:“我打完这页会改的。”

    文溪:“我傍晚来看的时候会把我的那部分拿过来。”

    绀理抹了一把冷汗:“别太迟,我还要回家的。”

    文溪冷笑道:“你别让我回家太迟就好了,我还得去采购呢。”

    红牌史官和黑牌史官互相在话里话外刺了几句后,各自开始自己的工作。

    红牌史官文溪回到自己的个人办公室。

    她写草稿的时候仍然喜欢用纸笔,以便修改错词错句。

    “浪费纸张,太过自信。”她想起隔壁那个人就生气。

    文溪给钢笔吸了墨水,擦干净笔尖,却没有直接开始撰写自己的那部分三十年岛史,而是秘密写起了另一份记载:

    [燕尾年之第三,十二日,西岛岛主芫苏遭遇意外,失去记忆。]

    [这个消息若是被其他人得知,那么无论是在本岛还是在其他六十七个岛屿上,都会有人蠢蠢欲动地希望能借此除掉岛主。]

    [燕尾年之第三,二十二日,截至此日,这件事最多只有四个人知道:医生,助手,史官,在现场的一名渔夫。]

    文溪停下笔,把那份秘密记载放入保险箱里。

    这种实时而绝密的史实若是被人发现,势必掀起轩然大波。

    她确认保险箱锁好后,又把保险箱放回柜子后的秘密格子里。

    *

    西岛本岛的临海街早就被要求改名了,毕竟算上其他岛屿,叫“临海街”的街道少说也有近百条。

    不过直到今天,临海街依然迟迟不改名。

    临海街的转角处有一家诊所,诊所门口摆着好几盆象征康复的蓝色月桃。

    路过的人如果有识货的总要赞叹一句:“蓝色月桃啊,这可是稀罕物,也不怕被人偷。”

    诊所主人凯纳医生倒是随意:“反正也没有多少人识货。”

    凯纳医生正在为岛主芫苏复查。

    岛主是一个高大俊秀的青年,一百二十三岁的年纪在人均八百岁的寿命中确实还算青年。他取下绑在头上的检查带,交给医生。

    “其他没有问题了。”凯纳医生说。

    青年把手按在了额头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总是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要怎么才能想起来?”

    凯纳医生见怪不怪:“岛主大人,你忘记的确实是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青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凯纳医生开了个玩笑:“你忘记的东西,全部!全部都是很重要的。”

    青年摇了摇头:“不是。”

    他忘记的政务,人员,所有其他的,都可以通过学习再次捡回来。

    可是有一件事,他直觉他无法通过看书学习获得,而那件事似乎比政务更重要。

    “那你该去找你以前的好友,问问他们你忘记了什么。”凯纳医生为芫苏提着建议的同时,从盒子里拿起一颗糖,顺手拨开亮色的糖纸。

    凯纳医生发现青年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糖纸上。

    凯纳医生愣了一下,迅速把盒子藏进抽屉里:“不是,这绝对不是你要找的记忆。岛主大人,这种糖真的很难买,请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拿走一颗!我的态度很坚决。”

    青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糖纸不可能是重要的事。”

    “只是,我忘记了我以前有哪些好友。”

    三十年前,七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他有哪些好友?

    青年从诊所离开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门口放着的蓝色月桃,月桃开出的花整整齐齐地被切走了。

    青年想起诊所主人曾经的豪言壮语,便折回去,走到医生的办公室门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凯纳医生,你来看看你的花。”

    青年从诊所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凯纳医生夸张的哀嚎。

    他笑了笑。

    从出事失忆到今天已经第十天了。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去海边发生意外。

    另外,他把他失忆的事实向除了医生、助手、史官和现场的渔夫之外的所有人都隐瞒了,谎称手臂骨折在家里闲着,并让助手把重要的消息转达给他。在这十天内,他根据助手的提示学习政务和人员关系,将需要掌握的重新记忆了一遍。

    只是那件无法通过学习捡回来的事,他还是没有头绪。

    芫苏的住所在临海街对面的银鳕街。

    他回到住所,沿着向下的阶梯走到地窖,地窖里放着叠放的三个木箱子,都上了锁。

    紧急的事务已经复习完毕,现在他有时间来检查自己曾经的物品了。

    他的手触碰着木箱,凑近的时候闻到了木箱上天然的淡淡香味。

    “雪割木。”他回忆道。

    一个箱子打开。

    芫苏一件东西一件东西地辨认过去。

    手工制作的小秋千,看起来是给鸟用的,螺旋状的小梯子玩具,看起来还是给鸟用的。

    他以前养过鸟?

    另一个箱子。

    一盒土壤标本,又一盒土壤标本,还是一盒土壤标本,都贴着标签写了来源地。

    芫苏感到有些困惑。

    他以前到底都是些什么爱好?

    最后一个箱子。

    青年看着空荡荡的箱子有些发愣,他拿起箱子里唯一的机械石挂坠,试着从石头里感应出什么画面来。

    可是那块墨黑的人工石头里什么记忆质都没有储存。

    他把石头放回箱子里,无意中却摸到了箱子的隔层。

    怀着微妙的期待又紧张的心情,芫苏打开箱子的隔层,那里有好几份保存好的纸,纸张已经泛黄,但以前的他用玻璃框把它们保存了起来。

    纸上写着:[橄榄年之第四,二十日,她写信来。]

    [橄榄年之第六,第五日,她写信来。]

    [火蛇年之第九,三十日,她写信来。]

    ……

    字迹有所变化,根据年份来看这份记录持续了至少九十年。

    似乎觉得那玻璃框装着的纸烫手一样,芫苏把纸框放回箱子里。

    他以前到底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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