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难以安眠。
付晓昭做了一个梦。一个依只能靠声音感应才会有微弱光亮的长廊。它仄闭，潮湿，还有难以忽略的霉臭味。劣质皮革腐烂的味道从颈部传来，那里既痒又痛。四肢异常的沉重。眼前是一道腐朽的铁门，她知道里面有什么，她下意识退后。有一个声音威胁她必须走过去。可她不能，莫名的恐惧席卷大脑，她只能不停的向后退去。直到一脚踩空。
“孤飞一片雪！”
她左手不止紧攥着什么，右手握住从颈部飞出的雪色胡鹰爪一跃而起，径直飞出了黑暗。
待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们搭建营地的地方塌陷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而顶上还有些许落石。
几乎是付晓昭落地的一瞬间，西尔维亚一手揽着矮小的卢从深坑里一跃而上；康斯坦汀在坑边搭了把手两人才算站稳，然后迅速远离了深坑。过了大约一分钟，才看见染血的手从深坑里探出，康斯坦汀立刻上前将人拉上来——上来的人是威。他的左手已然折断，伤口处隐约可见断骨；一只脚关节也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似乎只是脱臼。康斯坦汀稳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迅速处理起来。
这时候付晓昭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左边，然后落入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情绪，但付晓昭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最初相见时的那潭秋水，更像是幽暗森林里，荆棘从中的玫瑰。炙热又危险。
只一眼，付晓昭算是完全清醒了。她即刻松开了左手，低头看向那只被抓住的手腕，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手印。她心虚的说了声对不起。
整个洞内因为坍塌的意外而有些静谧，只剩下处理伤口细碎的声音。
“那只鹰。”卢沙哑的声音打破这种安静，他说道：“是我见过最生动的‘胡鹰’了。”
付晓昭不知道回什么，她看向那个深坑，意识到伏维少爷还没有上来，一个主意在脑海中浮现。
她想赌一赌。
“是啊，可惜这只是一颗能源石制作的，再过一会它就要羽化飘散了”
付晓昭如是回答。
果不其然，随着付晓昭的话音落下，那只胡鹰的身形开始虚化，如同向上漂浮的羽毛一样，逐渐破碎，在存在着的最后时刻，它仿佛还像再次飞翔，于是在展开的双翼之下，胡鹰完全消融，在原地留下了一片一瞬即逝的雪花。
付晓昭安静的看着雪花，心却慢慢提了起来。此刻她并不希望从深坑里再次爬出任何一个人，尽管她不在意伏维的生死，却希望能够尽早下去确认横渡是否安全。在这些人里，除了康斯坦汀那双假如不能再看见就会让人感到遗憾的眼睛意以外，只有横渡是最适合建立联系的人。
“这个坑太深了，我们的装备都掉下去了，没办法下去救人。”
终于，西尔维亚的声音响起。付晓昭侧目，那是西尔维亚对威说的话。
威的屏幕上：“那只‘胡鹰’的真言。”
“拜托了，请把少爷带上来，无论生死，伏维家一定会重谢各位的。”
西尔维亚思索片刻后道：“‘孤飞一片雪’我这还有一张，但我没办法做到这么具象的‘胡鹰’，而且，下面的情况不明，假如下去之后发现有‘孤飞一片雪’不足以应对的情况，那也毫无意义，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卢的右手被乱石划破了，我不能确定他的手还能不能制作真言。”
西尔维亚并没有打定主意不下去，但假如下去寻人，她只能保证自己一个人上来。她需要更大的报酬才能够下定决心。
威仿佛也看出了她犹豫的原因；“只要能够将少爷带上来，这次的报酬翻一百倍给你们！”
谈到这个地步，西尔维亚唯一的担忧就只有如何能够再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将伏维少爷带上来。既然生死不论，不如直接带上死人的一部分上来也是个好方法。
此时，付晓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可以，我能够写真言，也可以再次做到这种水平的‘胡鹰’，但我有别的条件。”
西尔维亚皱眉，这是她不曾料想到的情况。付晓昭说过，她要向别人隐瞒她的能力的，倘若付晓昭如此崭露头角，之后她就不可能独占这份“宝藏”了。西尔维亚的心跳不自觉沉重起来。
“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够做到。”
经过伏维少爷的怀疑，密林里“离离原上草”的威力，威丝毫不怀疑少女话语的真假。
“把... ...”付晓昭的眼睛瞥过那双红玫瑰般的眼睛，话锋一转道：“把自由还给他们三个吧。”
威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把自由还给他们吧。”
“这没有意义，除非他们取得公民身份，但我没办法在这里就将公民身份还给他们，还有一点我还要强调一遍，11一旦脱离掌控，我不确定我们能活着出去。”
屏幕上的字让付晓昭对于11的归属有些犹豫，但她仿佛不曾看到威的忠告那样，坚定的看向威。而威也绝不让步。
“不如把他们都卖给我吧，这样就不必担心了。”
西尔维亚打破这局面。
威看了一样西尔维亚，最终还是将目光移向付晓昭。
“那不如卖给我吧，我写真言，我去救人，我接受报酬，这也很合理吧。”
西尔维亚猛然看向付晓昭的眼睛——那双夜色般的眼眸平静，带有一点点问询，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她欲言又止。她不确定付晓昭是否发现了“终端”的谎言，也不确定她此刻为何将彼此分得如此清楚。毕竟付晓昭那样容易满足；更重要的是没有终端的付晓昭，才是她可以据为己有的宝藏。
当一个女人，忽然发现自己深陷沼泽深渊时，会忽然措手不及，然后快速投向可以依靠的人吗？
“没办法的，晓昭。”西尔维亚无奈苦笑着，眉眼间带着晃眼的歉意：“你，没有终端。”
付晓昭努力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抱歉，是我的问题，先把他们卖给我吧，回去之后，我再想办法还给你。”
这一次付晓昭一只手摸着腰间的刀看向威道：“什么意思？”威皱起眉头，目光在两个少女之间徘徊良久。
“没有终端，意味着你与奴隶无异，区别在于，在你体内植入‘控制胶囊’之前，你是没有主人的。”
西尔维亚尽量温柔道：“晓昭，你别怕，我还在，我会保护好你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西尔维亚尝试走近付晓昭。
“我的条件不变，放他们自由，我下去救人。”
西尔维亚无法在迈出一步：“晓昭，你不信我，为什么？”
付晓昭看向西尔维亚，那双充满惊疑的酒红色眼睛里游离着一丝受伤。付晓昭莞尔：“西尔维亚，你不明白，自由对于我们这种人的意义，为此，我们可以付出一切，无视任何一种规则，只有自由这一种报酬是有价值的，其它的都不足以动摇我。”
少女温和又坚定的陈述着，因为微笑而被睫毛遮住一半的眼睛里，是那安静的神情遮掩不住的星光。
西尔维亚在这番话语里沉默。她依旧不能准确的感知付晓昭对于她隐瞒和欺骗的态度，但事情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种在边缘探索的感觉。让西尔维亚感到失控。
“除了11，另外两个我都可以放他们自由，这笔生意只能这样了。”
“既然如此，那把11送给我吧。”西尔维亚插话：“所有的东西都掉到下面去了，付晓昭身上没有可以制作真言的工具了，但卢有，他就靠这个吃饭，贴身携带，没有我们提供的工具，付晓昭也没办法去救人。”
卢看着西尔维亚在身后比的数字5开口道：“赞成。”
“成交。”
威将一串号码私密发送到西尔维亚的终端上，西尔维亚接受后，似乎进行了某种修改；然后看向11。11乖顺的走到西尔维亚身前站定。
“你看好了，我现在把6号的胶囊运行终止了，过一段时间就随着代谢排出体外了，但另一个，必须等你将人带上来再放。”
“6号是... ...”付晓昭茫然。
“是横渡。”康斯坦汀出言。
付晓昭看向康斯坦汀，少年躲在暗处，银色的发辫却格外明显；付晓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尾，然后看向威，问道：“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
一切交易谈妥。
这一次在卢的指导下，付晓昭在十五颗能源石中，成功做出了三张“孤飞一片雪”的真言。
“让，他和我一起下去吧，是两个人的话，我没办法一趟带上来。”
付晓昭指向康斯坦汀。
威：“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