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侄成音,求见师叔。”

    一色阁房门紧闭,成音在门外低声唤着,双手不自觉绞着垂至腰间的发带,显得有些局促。他大约十二三岁,眉眼还没有长开,苦笑着转过头,求助似的看向躲在院门外的裴师兄。

    小师叔年纪很轻,资历却深,精通器宗与武宗,是门中难得的双门同修的弟子。

    虽然师叔对门中小辈算是和气,但临渊门上下无人不知,她素来脾气古怪,并不好相与。成音知道小师叔尤其不喜欢读书时被人打扰,一想到时人皆评她“尖酸刻薄,倨傲乖戾”,难免心生惧怕。

    裴俶顽劣鬼精,断不肯与师叔打交道。他朝成音挤眉弄眼,用手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示意小师弟再接再厉。

    就当成音鼓足勇气准备再次通传时,屋里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何事?”

    成音如临大赦:“回师叔的话。海帮主领着一大帮人来闹事了!他们押着十六在大堂里一直吵嚷,说是要见管事的。”

    屋门打开,孟无澜穿着素净的衣袍,束着高高发髻,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她面容清丽肃穆,细眉纤长柔和,眼神凌厉,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纤细的指尖儿夹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牛皮封面泛着黑亮的光,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成音见到这番景象竟有点呆呆的,上次见师叔还是师公去岁的生辰宴,一年不到,师叔好似……好似越来越像个九重天上的仙人了。

    无澜长叹口气:“所以?管事的呢?”

    临渊掌门玄尘子闭关修行去了,可她前面还排着三位师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

    “三位师父恰巧都不在。”成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一个恰巧。

    大师兄宿明醉心练剑,常常下山探矿,一去就是个把月;二师兄少虞前几日就在嚷嚷着要参加徒儿的婚礼;三师兄昆山定是又喝了一夜的酒,这会儿只怕还醉着。

    无澜自己对这些凡尘俗事也是厌烦至极,恨不得天天把自己关在房中,与世隔绝。

    别的门派为争权夺利打得不可开交,临渊门倒好,一个两个都对门中事务毫不上心,让一帮徒子徒孙心惊胆战。

    “罢了。随我去应付一番。”

    成音点点头,忽然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书册,老老实实开口:“师叔,这本书着实有点儿厚,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无澜本着“敦促小辈”与“讨个清净”的心,勒令所有扰她读书的门众,必须罚抄一本。

    “不必了。”她从袖中甩出一枚暗器,穿过墙缝打中躲在外面的人。

    院门外,裴俶刚听到师叔说“不必罚”,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就被打中屁股,哎呦哎呦地跳起脚来。

    隔着墙壁,无澜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摇了摇手中的牛皮卷:“三日内把《大周书剑录》抄给我。”

    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千百年来,武林高手起起落落,各门各派起起伏伏,最终形成了如今双门四帮二十八派的格局。

    临渊门和破执门屹立百年,人丁兴旺,名义上也要接受武林盟主的统领,但其实没有一任盟主敢随意处置双门的事情。不仅如此,遇到武林大事,盟主甚至还得主动找两位掌门商议。

    海安、镇西、章台、南浦四帮则由双门衍生,老帮主和长老们多多少少与双门有些联系,有的曾是门中弟子,有的是双门弟子的后裔。

    二十八派更加不成气候,大多都是江湖草莽,拉帮结派。

    今日闹事的海归潮便是海安帮的现任帮主。

    正堂里气氛凝重,空气中夹杂着临渊特有的梅花气息和海安帮大汉们的汗热味儿。

    海安帮的一众门生,个个壮硕高大,面露凶相。临渊门的弟子见小师叔来了都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师叔护短又暴躁,远近闻名,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临渊厨房的伙计十六被人捆了跪在地上,一身血污,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海帮主穿一身极好的银鼠皮衣,雍容华贵。他冷哼一声:“偌大的临渊门竟然破败到这般地步,无人主事,七零八落,我已经等了三刻,竟也没个说得上话的。”

    茶叶的清香随着水汽蒸腾,将眉眼间的喜怒哀乐遮挡起来。

    无澜随手拿起茶杯,舌尖轻轻试探,被茶水一烫忍不住咂嘴轻喝:“狗东西,等了三刻还不凉,火气大得烫嘴。”

    一众弟子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憋笑憋得辛苦,低着头狠狠咬着唇。

    “海帮主,对不住。”她端着疏离的假笑,眼底幽深得好似一座深渊,“您是稀客,小徒们特意泡了冬碧银钩。这茶妙就妙在越泡越香醇,不多等会儿,再好的茶也都算是进了狗肚子——白喝了。”

    海归潮再粗莽也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瞬间变了脸色:“小丫头,我看在玄尘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这厮打伤我儿子,我定要取他的性命,就看临渊肯不肯给了。”

    十六只是一个小小的伙夫,不常在人前走动,无澜甚至不太认识他。

    她认真打量一番:“他的命是他的,不是临渊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随意处置他了?”海归潮皱眉。

    “他的命他说了算,临渊没资格决定他的生死。”无澜表情一变,威严又霸气,跟平时见到的清冷模样不同。

    她重重将茶杯撂在桌案上,一步一步走到十六跟前,抬起他的下巴:“你想死吗?”

    你想死吗?从来没有人这样问他。

    十六有种感觉,他要是想活,眼前的女子便不会叫人伤他一分。

    原来,命真的可以攥在自己手里。

    他被一种强大的气场吸引,说出了那人希望得到的话:“不想死。”

    无澜眯着眼睛,轻吐口气,刚刚一瞬,她从一双眼睛中读到了“但求一死也不愿拖累临渊”的危险信号,她很不喜欢:“海帮主抱歉了,他还不想死。”

    海归潮知道她向来乖张又自视甚高,瞧不上他们这些人,可他没想到这女人做事半分情面也不讲,又臭又硬,还真就叫人吃不下去。

    他气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无澜就等这句话似的,偏过头飞快接道:“我替十六受您一掌可好?”

    众人一惊,地上跪着的十六僵了僵身子,眼底泛红,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海归潮不傻,一个伙夫换一个孟无澜不是桩赔本买卖:“呵,死伤不论?”

    “死伤不论。”

    说罢,无澜运起内力,凝聚在身前。海归潮没一点儿犹豫地狠劈下去。

    一掌近身,她胸口隐隐作痛,内力也被打散,游窜开来。头上的束带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道,生生断裂,如瀑黑发尽数散落下来。

    忽然,无澜觉得腰间一紧,一股浑厚的内力由腰际传向四肢,替她受住了这一掌。

    无澜心中惊异,喉中腥甜,却不肯露出颓相,竭力将淤血逼了回去:“海帮主的怒气消了吧?”

    海归潮暗叹,他本以为这女人是年少轻狂,现在才发觉她确有几分真本事。这一掌已用了七成功力,而这丫头却毫发未伤。

    他梗着脖子冷笑:“不消也得消了,此事便这般了了!”

    “且慢,海公子的事了了,十六的事还未了。”无澜弯下腰,仔细查看十六的伤势,“是谁将他的腿打断的?”

    临渊孟无澜恶名在外,海安门众喉头一紧,不敢作声。

    “十六!说!”她从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好恶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很是刺眼。

    十六也被吓住,嗫嚅道: “就是我身后四个。”

    话音刚落,孟无澜便飞身至那四人身前,快得叫人分辨不出她的动作。几声哀嚎过后,四人大汉便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痛苦不堪,手捂着脚踝的伤处,不见一滴血。

    这君离剑,她随时带在身边,宝贝得不行。

    一人一剑就那么冷冷地立着,寒光乍现。

    “脚筋已经挑断了,如此我的气才会消。”她收剑入鞘,一句话也不肯多说,“送客!”

    无澜不动声色地来,又不动声色地离去。

    海归潮气得浑身发抖,血气上涌,当场便晕过去了。其帮众皆是大惊,忙冲上前去搀扶,前拥后簇地离去。

    “十六,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海公子又调戏三爻村头的寡嫂了,我看不下去就打了他。”

    “想不到师叔竟肯为你出头!我以为她又要像上次少虞昆山两位师父打架时一般,‘他们打架与我何干’……”说话的弟子故作清冷,板着一张脸,夹着嗓子,竟像极了小师叔,引得众人大笑。连十六听了,也龇牙咧嘴偷笑了一阵。

    角落里,裴俶将人拉到一旁,满脸堆笑:“师弟呀,最近你闲不闲?”

    奚云亭抬眼:“今日我要去打理藏经阁,还要去山下的酒庄替师父备酒。”

    “哎呀,好说好说,师兄我刚好有空!”裴俶自小跟在少虞子身边,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他的插科打诨。

    奚云亭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前才拜入昆山门下,成了门中师弟。众弟子大多比他年岁轻,而他又根骨极佳,武功精粹,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云亭兄。只有裴俶一口一个师弟叫着,毫不害臊。

    “说罢,这次又是什么?”云亭似是心情极好,一面说着,一面往平竹苑走去。

    裴俶知他这是答应了,急忙赶上,搓了搓冻红的手:“你说说,师叔总是读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啊!平常满都是字也倒罢了,可这本《大周书剑录》!你瞧瞧!你瞧瞧!全是些个兵器图样,让我抄一遍还不如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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