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弃徒

    再看场上,周流拎着断鞭浑身发冷,对方趁这个空档,用三叉戟直捣他内力虚浮的下盘。他整个人被掀翻后,被一个横踢扫下了台,结实的身躯直接将木桩围栏砸断成三截。

    冯黔扯掉脖颈上的长鞭,喉结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前襟直往下淌。他一下跌坐在地上,扯开领子大口呼气,喘鸣声从整个胸腔发出,轰隆作响。

    以自己为饵,沉着冷静,不急不躁,极有章法。

    只是这豁出命似的打法,叫人不由背后发凉,以小见大,以武会友,武状元原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好——”

    “好!好——”

    台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看得人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咂么咂么,只觉得精彩异常,忍不住叫起好来

    “师兄,这次是我胜了。”冯黔支着身子勉强走下台,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

    周流闭着眼睛,两股战战,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叫好全部化作利刃剑、挫骨刀,一把把插在他的心头。

    他向来自视甚高,几十年来从未受过如此委屈。一瞬间只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不正常的酡红。环视一圈,众人的笑脸竟是这般扭曲骇人,仿佛要饮血啖肉,将他薄如蝉翼的自尊心撕得粉碎。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噗——”

    一口恶气梗在胸膛里伤了肺腑,话音未落,他喷出一口老血,在空中化作一团红彤彤的水雾。

    他强撑着一口气,一点一点匍匐着朝掉落在旁的长鞭爬去。

    冯黔听到众人的惊呼,猛地转身。只见迎面一道黑影晃过,鞭子就这样贴着鼻子、下巴一路划到胸口。他大惊,下意识抬臂迎挡,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千钧一发之际,无澜弯弓搭箭,稳稳射穿周流的手腕。

    他发出声惨叫,蜷缩在地上喋血。人们定睛细看,才发觉这人已经被长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多……多谢……”冯黔朝她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继而轰然倒塌。

    冯夫人携婢子朝他飞奔,一边用帕子沾了沾冯黔唇边的血渍,一边痛哭流涕:“夫君呐!夫君!比武罢了,周帮主何苦咄咄逼人!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如此嚣张,不知背后还曾给过你多少委屈……”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暗暗揣度了。

    韩鏖面色不善,暂且将恼怒压下,淡淡吩咐道:“麻烦楚小友去帮忙瞅瞅罢。”

    楚缨终于得令,随便抽了谁的佩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伏在周流身旁将箭的两端切断。相比于冯黔,他更担心这个背后偷袭的小人,毕竟这箭是阿澜射出来的。唉,她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若不是本性良善,以她的脾气怕是得一箭贯胸才能满意。

    周流忽然狂笑不止,一把甩开他搭脉的手,捂着断掉的腕子,愤恨道:“你们不必这种眼神看我!他冯黔不是什么好货色!当年他强要了同门师妹,师妹不堪此辱,服毒自戕,留下遗书一封指认其罪行。家师急火攻心,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你胡说!我夫君最是端方守礼,岂容你这小人信口雌黄!”

    “哼,冯夫人不妨问问南浦帮的老人,谁不知道当年之事!大家以此事为耻,以为家丑不可外扬,替他守了这许多年的秘密,没成想他竟敢来武林大会……周某有愧!只恨当年心软,未能亲手杀掉这个孽徒!”

    家长里短,谁是谁非,本就难断,更何况一方力竭昏迷,一方心伤疯癫。

    韩鏖见状,狠狠地皱了皱眉:“救命要紧,其他事明日再议。”说罢,小厮们一拥而上,将他二人一同抬下场去。

    众人刚开始还如同看戏般觉得津津有味,可越到后来越笑不出。无论是旧日丑闻,还是今日荒唐,无不是武林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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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严寒,承山一到冬天就被冰雪覆盖,直到来年初夏才会消退。

    无澜环着胳膊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下雪了……”

    “可不是,今年第一场雪。”楚缨赶紧合上屋门,一边脱掉大斗笠,一边走进内间。

    她闻声扭头,挪挪身子给来人让了个位子。他也没见外,自己烧水斟茶,撩了衣摆与她一同坐上床榻烤火。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习了许多次。

    “唉,这帮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周帮主的手臂保住了,武状元也已经醒过来,你不用担心了。”

    无澜没接话,用膝盖支着跪坐起身,缓缓靠近:“你过来些。”

    他极配合将头伸过去:“阿澜,我知道你对冯夫人有愧,但这事儿你少掺和,别给自己惹麻烦。”

    “知道了。”无澜用帕子轻轻压了压他的发髻,将半化不化的雪粒儿尽数擦去。她仔细瞧着再无水汽,方才坐回榻上。

    “诶?你从前的手帕去哪儿了?”楚缨盯着眼前淡青色的帕子一脸讶异。

    无澜不善女工,那张白底红花的丝帕是她唯一绣好的物件儿,她心底里宝贝得紧。

    “我……”她蹙眉,想起被萧纂从白赭手下救出后,竟鬼使神差将帕子给了出去,不禁懊恼,刚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便被推门的声响打断了。

    阿维探头进来:“姐姐,冯夫人递了拜帖,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去请。”她面色如常,好像早就等候多时了。

    楚缨无奈,咱孟女侠言行不一得很,就算再厌恶俗事,再痛恨纷争,再不愿意淌浑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发神经,也就一股脑扎进去了。他叹气摇头,起身和妹妹一同出去了。

    “宋雎特来拜见师叔,以解小徒怠慢欺瞒之罪。”

    眼前的冯夫人仿佛变了一个人,素服素面,早些时候的娇弱之态全部褪去,只剩下坚毅的神情。她后退小半步,撩起裙摆磕了三个头,行了师徒间的大礼。

    无澜端着长辈的姿态静静受着,甚至连客套的虚扶都没有:“你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竟还以临渊弟子自居?”

    “您明白的,我本就是替人受过。小师叔不是连这点儿资格都不肯给我吧?”

    “你倒是个大胆的。”她嘴角勾着弧度,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那件事是我亏欠了你,但我的性格你也知道。你利用我帮冯黔赢了比赛,加上今日我又救了他,我心中的那点儿愧疚便完完全全耗尽了。即使当年你无辜含冤,现下骗用临渊之器犯了大忌,也该将你逐出师门。从今往后我不会与你们有任何瓜葛。”

    “小师叔还是这般刻薄。”宋雎笑笑,缓缓起身。

    临渊上下谁不了解师叔的性子呢?

    她自以为冷酷凉薄,学着太师父的样子断情绝爱,实则不过是嘴上不饶人罢了。他们这些小辈平日里明着暗着谁没受过她的恩惠?谁不是对她又爱又怕,一面不敢与她亲近,一面又拿她当作榜样?

    其实,宋雎一直知道自己替谁背了黑锅。当年被人诬陷偷盗藏书时,她便想到真正的贼人一定是个与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女子,不然也不会选中自己做替罪羊。门中只有三两个女子,这并不难猜。

    不过,虽说孟师叔是始作俑者,可她从未怀疑过是师叔陷害自己。

    她用手覆着小腹,慢慢挪到高凳上:“恕孽徒无礼,若是平日我可以跪上一天一夜给您赔罪,可如今我实在不敢拿腹中的孩子与师叔的仁慈来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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