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泉醒来，看了看手机。
早上四点半。
睡不着了，明明昨晚因为看见叶暮躺了很长时间都没睡着来着。
她打开台灯，看见了立在门边的滑板，又是一愣，缩成了一团。
好难受啊……
鼻子有点酸酸的，好想哭……
可是她又是因为什么哭呢？又有什么好哭的呢？哭完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她眼睛疼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想完就更想哭了……
她披了件外套，拿起钥匙和纸巾往外走去，推开房门就感觉到了冷，瑟缩一下继续走。
她坐电梯来到了楼顶。
有风，更冷了。
找个位置直接坐在了地上，缩成一团。
什么时候养成难过跑楼顶的这么看起来很危险的习惯的呢？
不知道，很早了。
就是很难受的时候被冷风一吹会觉得舒服一些。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
太丑了。
而且太麻烦别人了，毕竟看见别人哭多半要礼节性安慰，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不可能真的和不熟的人说她那堆矫情的破事，只是在浪费别人时间罢了。
她这种人，连个会在她难过时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和家人？难道和季明？那还不如杀了她。
和朋友？她没有的。
她没有的……
……
季落泉看着手机微信聊天排在第一的“林”。
他算吗？
是她单方面认证的吗？
等她回过神来，消息已经多了一条。
【SJLQ：你在睡吗？】
时间是4：35……
疯了，这个点不睡怎么可能……
她想将消息撤回，一个语音通话直接打了过来。
季落泉：……
他真的不睡觉吗……
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接通，还没犹豫完，电话自动挂断了。
季落泉：……
完了！大晚上你吵别人还不接电话！
有些慌乱，语音通话再次打了过来。
……接吧。
“睡不着吗？”少年的声音有点鼻音，分明是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笑。
季落泉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哦，我还没睡，昨天晚上和人聊的太晚了，才上床不久。”
这样吗……
“你猜我是和谁聊的。”林初安依旧带着笑意。
季落泉咬了下牙，仗着语音通话鼓了鼓腮帮子：“叶暮。”
“嗯呢。”
“你，知道了？”
“嗯。”
……
林初安：“但我说了，我更想知道你的视角。”
季落泉手在地上扣了两下，不说话。
“我听到了风声，你在外面吗？”
季落泉：……
狗耳朵。
“这么早在外面不太安全哦。”
“唔，知道。”
“在小区里面吗？在的话我来找你。”
季落泉又不说话了。
她听见林初安叹了一声。
“我住的单元楼楼顶。”她轻声道。
林初安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变化：“那我来找你。”
“嗯。”
“不挂电话啊，可以在我来的路上继续说，我戴了耳机。”
“……嗯。”
虽然林初安这么说了，但季落泉还是一言不发。
她似乎又听到了少年的轻叹，在冷风里缩了缩。
好冷……
“那，我来问，好不好？”
林初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季落泉轻轻应了声。
“你和叶暮是被传恋爱的谣言，那么，你喜欢过他吗？”
季落泉一下咬住了唇，身体在风里抖得更厉害了。
林初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安抚：“和我说，好吗？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就当，写了个录音的日记。”
季落泉依旧没有声音，耳机内传来的只有风声。
林初安看着越发近的单元楼，耐心等着。
“嗯。”季落泉终于轻轻地应了一声，将头埋在臂弯中，声音微哑，“我喜欢过他。”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她不会在事发那么心虚，一口咬死和他毫无关系并断交，本质还是被戳穿心事后的害怕。
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他，她也不会对叶暮的各种幼稚行为百般纵容，叶暮那个笑容在她的记忆里现在依旧清晰，以至叶暮在她心中永远是黄昏下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再见到他的时候情绪这么失控。
她就是因为喜欢过他，才这么狼狈。
“那，告诉我，让他走开，是什么意思？”
“……”
“季落泉，告诉我。”
季落泉咬紧了牙，手滑了下去，呼吸开始加重。
“季落泉，控制好呼吸频率，慢慢说。”
这绝对是命令。
季落泉手逐渐握紧，伤口被牵动很疼，但没预计的疼痛，让她忽然想起她晚上刚剪了指甲，瞬间清醒了，无奈叹气一声。
“慢慢说吧。”
“……我，故意的，”季落泉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他会因为她妈妈的举动对我很愧疚，我也知道我很难和他再正常相处，所以，我想做绝一点。”
“你选择了直接断交，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林初安那边传来了电梯播报的声音。
季落泉抿唇：“对。”
她知道这样，叶暮绝对会因为愧疚牢牢地记住她，在以后不一定会再接触的情况下，这是最绝的办法。
对当时的季落泉而言，她能毫无情绪的去做。
对现在的季落泉而言，那只是幼稚和狠心。
她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她当时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的吗？为什么现在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了？怎么不早点意识到呢？
当时的季落泉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现在的季落泉就是个完全被磨平的球，她将自己身上的刺全都刺向了自己，她害怕拒绝别人让别人觉得她不好相处，害怕在别人面前冷脸会让别人觉得她高傲，害怕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情绪被当成矫情。
但她真的做不好，她真的很难对别人笑脸相迎，努力的结果也只是从高冷变为了内向，大部分时候这两者依旧等同。
她自闭，内向，社恐，拒绝和别人身体接触，她完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的性格的集合体。
这样的人，会被那么多人讨厌，是理所应当吧。
她感觉到脸上热热的，一碰一片湿润。
她听到了一声啜泣，之后是强行克制住声音的过重呼吸，习惯性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
哭出声，既矫情又扰人。
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为什么要在这哭呢？哭她自己吗？
好冷……
好……
“怎么不多穿点再出来？”
熟悉的声音，身上一暖，应该是盖了件衣服，还带着体温，暖得她一颤。
她感觉眼睛更难受了，几乎是瞬间眼泪直接崩盘，将自己完全缩成一团，咬住手止住哭声，身体颤抖不止。
林初安轻轻拍着她的背，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让她感觉到他在陪着她就好了。因为即使他百般安慰，各种角度分析哄劝，都是没用的，季落泉绝对知道可以从这个角度去安慰自己，但她拒绝，能让她走出的只是她自己。
哭了一阵，季落泉逐渐平缓，伸出一只手去摸纸巾，林初安推了过去，看着季落泉偏头躲着他擦眼泪。
好一会，季落泉抬头，除了眼睛通红已经看不出异样，和平时一样的沉默模样，声音还是有些哑，但情绪正常：“麻烦你了，对不起，谢谢。”
瞧，哭完做的第一件事是因为麻烦到别人道歉。
“没关系，”林初安笑笑，给她理了下头发，“正好睡不着，你让我有事情做了。”
季落泉缩了缩，看着他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睡衣，看看身上的衣服，刚想说话林初安打断了她：“披着吧，我不怕冷，你知道的。”
季落泉小声嘀咕：“看得出来。”
林初安轻轻笑了声，将话题拐了回去：“所以，叶暮算你初恋吗？”
季落泉转移视线：“大概算吧。”
“难怪印象这么深刻呢。”
“并不是因为是初恋，”季落泉缩了缩，“我只是因为和他的绯闻第一次意识到，有那么多人讨厌我。”
她以为至少还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的，至少不会是被那么多人讨厌的。
这是季落泉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安静与沉默都是让人讨厌的。
包括沐伊涵也讨厌。
她早就习惯了发生自己不爱做、不会做的事以沉默应对，她组织不好自己的语言，说话也只是让人讨厌的。
可沉默也一样惹人生厌，甚至更甚。
可，意识到了，她也改变不了自己，她在明知自己讨厌的情况下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更惹人讨厌。
她这种人就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她这种人就是让人讨厌的。
和叶暮的事只是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在之后的生活中她不断的能找到证明这件事的证据，越发清楚自己的不讨喜。
小时侯就该明白这点的，怎么非要到事情闹大了才意识到呢？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林初安问到。
季落泉揉了揉眼睛：“你想，如果他是和一个漂亮且活泼成绩又好的女孩子，大部分人在看到叶暮和她一起玩滑板的时候，只会说他们很般配吧，不会说他眼神不好的，长得好也架不住脑残的。”
林初安沉默片刻，道：“他长得很帅吗？还校草？一般吧。”
季落泉：“……不要拿你来比。”
“那同为校草，他比得过白露吗？连林阳光都差得远吧，我之前也算校草的。”
季落泉翻了个白眼，对上林初安那刻意摆出严肃的模样，有些想笑：“那你就是说我眼神不好呗。”
“我没有单说你，我在扫射你们学校当时所有参与评选的人。”林初安严肃道，“应该开除他的校草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
林初安这种刻意摆出严肃表情实在太假太好笑，季落泉没忍住，浅浅扬了扬唇。
叶暮其实真的还算好看了，但也是真的比不上白露林阳光和林初安这种，他们和沐晨这种单靠脸都能出圈的艺人都有得一拼了。
“你身边的人都好看，呃，嗯，唔，你自己也好看，”季落泉偏头，嘀咕，“你当然眼光高了。”就是好像不怎么挑，怎么能和她这样的人认识。
林初安笑笑：“感谢你认可我的眼光啦，我也觉得我这方面还不错。”
季落泉朝他吐了下舌：“自恋。”
“情有可原嘛。”
“……”
林初安抬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你既然相信我的眼光，那也请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
季落泉目光微敛：“如果，我是假设啊，你如果要说我很可爱什么的，请收回，不用这点礼节，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长相。”
她戳了下脸上的胎记，手下是绵软的绒毛触感，恶心得她想吐。
“可我不相信你的眼光啊，你眼光都那么差了，啊，觉得我帅这点不算。”
笑嘻嘻的，好欠揍的语气……
男生是都有这么一个惹人生气的能力吗？
季落泉瞪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情绪完全被引导到生气和好笑了。
林初安抬手，轻轻碰到胎记上，季落泉明显一缩，强忍着没躲开，然后就是脸上一疼。
“林初安！”这个家伙怎么敢捏这么重的！
季落泉毫不客气打开了他的手，对着他的笑脸咬了下牙。
这个家伙现在没给她一点难过的机会，完全把她的情绪往生气方面引。
很有效！！！
林初安眼睛弯弯：“你还是生气了瞪大眼睛可爱。”
“可爱你个大头鬼……”季落泉嘀咕着。
“你真的很可爱的，开始觉得你很像兔子，但摘了口罩性格暴露出来后又像猫，但都很可爱。”
“走开。”
“可爱的！”
“走开！”
林初安看着气鼓鼓的人，笑容灿烂了些，抬手再去碰她的脸，季落泉推了一下没让推动，鼓着腮帮子任他将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你不仅很可爱，也很漂亮。”
“那你还真会睁着眼睛说……”
“我认真的在说。”
话被猛地打断，季落泉看着他，林初安带带着轻浅的笑，直直地看着她，季落泉能从那双桃花眼里看见映出的自己。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季落泉看着他，偏过头，没再反驳他的话，只是沉默片刻道：“我也只有一双眼睛遗传到了我妈的优点。”
“那是你自己的。”
季落泉呼吸一滞。
“那是季落泉的眼睛，季落泉的眼睛很漂亮，季落泉是可爱的，也是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