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我时常询问自己,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毕竟在这一生中最核心的,至少在某一段时间应当是自己,思考关于自身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得出的答案是,我是不爱人的人。

    已经来到高中,至少我应当曾经有过激烈的感情,周围不少人从初中开始就与他人建立了亲密无比的联系,纵使在日后会被全盘推翻,生出鸡飞狗跳之事,甚至出现在媒体上,也能说是有过刻苦铭心的记忆。与他人走近不是坏事,也算不上好事,只是观察后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拥有此般存在,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能与之共享,我却没有。

    母亲将自己关在画室里,对她来说经纪人一般存在的男性偶尔会出现,快要不记得从什么时候我开始自己做早餐了,午饭在学校解决,晚餐在外面或是在家煮泡面。偶尔会有做饭的人来,让我能吃上热腾腾的一整桌食物,如果有需要尽管向经纪人先生提出就是。没有和我交流的人在家中,而我似乎因此失去了这番欲望,在学校里对他人的搭话虽会做出相应的回复,可一旦有人试图迈进线内我便会不自觉地同对方拉开距离,哪怕表面亲近,也会在心里伸出双手将人阻挡在外。可能因我过早就用更极端的方式理解着世界的运转,周围的人比起感情更多是依靠利益维系,除非牵扯上接近于“爱”的字眼,大多时候都会选择自己,那么只要按照世间的要求表现就已足够,最真实的自己要隐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在涉及我唯一的玩伴,书,的时候我才能肆意妄为,因而人人都认为我爱着书,而我就如同他们眼中爱着书一样假装爱着人。有人对我说“我好爱你”,我回道“我也是”,有人对我说“我好喜欢你”,我回道“我也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失去兴趣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很快就会用微笑代替话语,哪怕他们对我说“我讨厌你”,也丝毫影响不到我的心情。

    可以说人们正如我期待的那般同我保持着距离,允许我维持着“不爱人”的距离。对这位素未平生的转学生,我还停留在整个过程的开头,因而我对他的好感可以说要大过对这件校园中所有同我说过话的人,信任也同样。通常来说,不了解一个人是无法交付信任的,我却会在接触的过程中愈发控制不住怀疑一人的品性,所以这封信留在他的手里,反而让我感到平静。

    我照旧待到关门前,在老师的催促下离开图书馆,要是走得太早反而会被担心。今日不知怎么,大家都格外浮躁,所以在黄昏落下时,诺大的地方就只有我和转学生两个人了。

    我出了门拿车,库洛洛在我推起它的时候走了出来,极其自然地来到我身边。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学校吗?”他问。

    难道我有拒绝他的理由么。

    从图书馆到校门口有大约一百米的距离,一边是花坛,一边是树,树丛旁是开放的足球场。这所高中分为两部分,教学楼只占五分之一,余下的地方都用作社团的活动地,擅长一门运动和一项艺术活动和良好的学习成绩在许多人身上是需要共存的,我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虽完全不以此要求别人,但也见怪不怪。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在库洛洛徒手就接下飞来的足球时大吃一惊。

    “抱歉!”远处跑来了一人。

    在库洛洛将球踢回去前,就有人跑了过来,脚速飞快。

    我紧紧地握着车把,身体逐渐从瑟缩状态伸展,才意识到那颗球差点儿就砸到这里,可能是落在我的脸上,但更可能先撞在走在我右手边的库洛洛身上。

    “没事吧?”我问他。

    “没事。”他露出叫人放心的笑,看了眼球,将它扔向已靠近的人:“很准。”

    “谢了。”来人这么说着,似乎同我一样颇为意外,又好似带着一丝做了不该做之事的窘迫:“你们刚离开图书馆?”

    穿着运动球衣的学生有几分眼熟,我不太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却记得他是认识她的。有几回我和她走在一起时,这个学生上前和她打招呼,说一些不是我班上的事。

    这种时候,我通常都会先行离开。

    “是啊,”库洛洛说,“这所学校的图书馆很大。”

    我推着车要走,库洛洛却跟了上来,这个踢球的男学生也走到了我们旁边,简直就像是我们三人认识似的。

    “那是,我们学校是最好的,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足球队队员说。

    “能来这里读书我也很高兴。”库洛洛说,实在令人觉得客套。他忽然看向我:“你们是认识的吗?”

    我摇头:“不认识。”

    足球队的点头:“认识啊。”

    同一时间给出了两个不同答案的人,我绞尽脑汁搜索着是否哪里出了问题。

    足球队的学生伸手指了下他自己,笑得有几分尴尬:“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着他:“你和她一个班么?”

    他没有料到我会提起一个已死去的人般,面上闪过一丝惊诧。

    “是,”他嘴上应道,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从前面绕过车子,走到了我旁边,“你和她关系很好吧。”

    “还好。”我说:“你和她同班,应该对她更熟悉吧。”

    “我?我不熟,我是看你们经常走一起。”他说:“没想到她都没提过我啊。我说你不用太伤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能是我眼边的红痕让他误会了什么,但不管他以为如何,这样的话都没能起到半点儿安慰作用。

    在足球于他腿上轻松的翻飞中,我失去了言语。

    库洛洛以同样的频率走在旁边,没有发出声音,我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

    “不会过去。”我说。

    “什么?”男学生略微低头,笑盯着我。

    “不会过去。”我一字一顿地说:“她死去了,不会再活过来,她是从这幢楼上掉下来的,不管地砖清洗得有多干净,无论风再这儿吹上多少年,这一切永远都不会过去。”

    话音落下,连我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对方一定更甚。

    足球队队员盯着我看,忽然扯开一个吸血般的笑:“原来你是那种人吗?”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朝我笑了笑,又从前方绕过车,轻拍了下库洛洛的肩膀,小跑着走了。

    我们已经来到了校门口,我的心口挤了一堆东西,像在膨胀。

    “你不认识他吗?”库洛洛问我。

    “不认识。”我说:“只是眼熟。”

    这回换成库洛洛打量我。

    “他是学校的有名人,足球队的队长,交响乐团的副团长,高中生体育协会的会长,理事长家的亲戚。”他缓缓地说,“而且,他和我不同班。”

    ……看吧,我说了,我是不爱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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