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橙子也睡了，到家安顿好他俩，桑若敲开了桑榆的房门。
“进”，桑榆回身笑容灿灿，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了姐姐？”
“今天拍了这么多啊？”桑若走近看到满桌拍立得照片。
“嗯，他们拍的我都不知道。”桑榆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看，这是你和姐夫，好看吧。”
“拍的不错啊。”桑若说。
“待会我把照片都加上塑封，”桑榆说，“单人照我自己带走，合照留家里。”
“需要我帮忙吗？”桑若问。
桑榆看了看，“那帮我分一下照片。有一些是夏夏他们的。”
桑若抽了把椅子坐下，把照片按单人、合影分开整理了出来。
“榆儿，姐姐上次和你说的，谈恋爱。”
桑榆动作停了一瞬，“怎么又说到这个呀？”
看到她这个反应，桑若心里某处刺痛了下。
很久的沉默后，她解锁手机递了过去，屏幕里是一张照片。
画面里两个人，一个人慵懒随意的站着，手臂百无聊赖的搭在栏杆上，另一个人侧身倚着栏杆，目光直直望向身边那人的侧脸。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微扬的唇角、上扬的眼尾和眼里的笑意。
阳光越过发丝，透出耀眼的金色。头上羽绒服的帽子虚虚撑过耳侧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额头微扬而掉落。
桑榆怔怔的有些出神。
原来，第三视角是这样的，她的眼神竟然这么……自由。
换作别人，她可以随便搪塞过去，一张不清不楚的照片能代表什么。
可看到的这个人是桑若。她瞒不过，也不想瞒。
桑榆笑了笑，“终于。”
“榆儿”，桑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握住了桑榆有些发颤的手，“别怕。”
从小到大，那些唱歌的演戏的玩游戏的“男朋友”，她看着桑榆喜欢了一个又一个。但正经的恋爱从来没有过。
都说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逃离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大部分人会选择用新的家庭弥补小时候的遗憾。
桑榆好像不是，她一直选择最极端的方式：如果家庭会带来不幸，那就不要。
从前桑若一直以为，桑榆是因为从心底里抗拒。直到今天，才明白，或许不是不愿。
“姐姐”，桑榆淡淡的笑了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是高中下学期来我们班的，我的后桌。起初只是觉得他很特别，有些欣赏和羡慕，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他一样。”
“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可能。因为这个不可能，我没有任何负担和压力，在他面前我可以是我自己。”
“说来想笑，直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可能是相处中堆叠的很多个瞬间，也可能是一见钟情。”
“我只知道，当我意识到我喜欢他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毕业之后，我们再没见过。直到这次回来，偶遇到他。”
“重逢来的太过突然，接二连三的遇见，到现在我也还是有些不真实感，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思绪。”
“他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以前、现在，都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我没想过以后，这次走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有些不明白，你希望的，是我谈恋爱，还是以结婚为目的去谈恋爱？”
“如果是后者，我已经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也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没办法把自己放到家庭里，更做不到像你一样从容井然的处理好生活里的细碎。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很满意。”
“如果是前者，顺其自然就好。我从来不否认爱情的意义，不怀疑世界上存在一个人会真诚且毫无保留的爱着另一个人。只是我，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在可以纯粹喜欢的年纪里，我的可遇不可求，对江枫来说，仅仅只是耳濡目染熏陶下养成的修养习惯。对他心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间的差距。”
“而现在，也不是我不好，是他太好了。那么耀眼的人，身边怎么会缺少优秀的女孩子呢？即便没有，我们都已经过了义无反顾的年纪。我喜欢他，但我更爱自己。这样的我，凭什么会成为那个例外的人？”
一股脑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不安和慌乱，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坦然和轻松，甚至还有些庆幸。
就像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坚持了好久，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闸口。
这些话，不仅仅是说给桑若，也说给她自己。
承载他们回忆的那段时光，她自己的一切都很糟糕，江枫于她是黑夜里的一束微光。
她理所当然的顺其自然，无论亲近或疏离，平淡的接受他们之间没有结果的结果，因为会有更好的人出现。
重逢后答应他的邀约，起初她只是想有始有终，给青春一个结局，也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但知道他是一个人，知道了他们生活的交叠，她又忍不住开始思考会不会有其他可能。
那些犹疑的过程，也逐渐让她意识到：江枫一直是江枫，变的是她。
桑若搂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在发抖。
记忆中，桑榆还是小时候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还是桑榆上了大学开始工作。
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时间久了，连她都习惯了桑榆言谈话语间表现出的没心没肺，而忽略了她内心的敏感和细腻。
潜意识里以为桑榆是小孩心性的叛逆，原来是早就深思熟虑过选择。
悄然过去的时间里，小时候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早就长大了。
“榆儿，听你说这些，姐姐很开心。”桑若眼神里有心疼，还有欣慰。
“人生像是一场漫长而又短暂的旅途。在过程中，会路过许许多多不同的分叉路口，领略到不同的风景，收获一些前行者的经验之谈。”
“但前行者的经验再多，真正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子也只有自己知道。说到底，人生是过去，当下，未来每一个瞬间的堆叠。”
“姐姐并没有想过要你按照世俗的道路去过一生。相比那些空洞的说辞，平安快乐、享受每一段旅程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不管什么样的路程，沿途总会有难得的风景。无论你如何选择，姐姐永远在你身后。”
“姐姐，谢谢你。”桑榆笑着抹了下脸，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
“姐姐不干涉你的选择”，桑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恋爱还是可以谈的。”
“嗯？”桑榆坐了起来，满脸我刚听到了什么的震惊。
“我表达一下我的想法。江老师，对小朋友耐心细致、认真负责，对家长们也是谦逊有礼，没有架子。”桑若认真细致的回想，“言谈举止间可以看出修养不错，人看着也挺稳重。”
“等等等等”，前面几点桑榆还能勉强的想象出画面，听到稳重没忍住笑了出来，“咱俩认识的是一个人吗？江枫，稳重？”
“别打岔”，桑若笑说，“要说什么我都忘了。”
“啊好好好”，桑榆拿起一个塑封袋，“刚才说到江枫人稳重。”
“哦对稳重”，桑若找回了一开始的思路，“身高、衣品都不错，长相也出挑。”
“我没有意见。江老师这个条件，可以配你。”
桑榆哑然：她喜欢江枫只是因为他是江枫，不是因为所谓条件啊。
“喜欢就去追，”桑若说，“我妹妹喜欢谁追不上。”
对于桑若知道她喜欢江枫，就鼓励她有所主动这件事，桑榆并不太意外。
姐姐和姐夫是一见钟情，还是彼此的初恋。一毕业就结了婚。婚后两人过了几年二人世界，后来又有了橙子和苹果。
姐夫对姐姐的关爱并没有因为母亲的角色而减少，给了姐姐非常多的自由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也是有了苹果之后，姐夫的爸爸妈妈会搬来一起住的原因。
桑若会对她有这样的期待，更多是因为她真的收获了幸福。
桑榆由衷地感到开心，但也只能仅此而已。就像桑若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人生没有标准的答案。
“少说不联系这种话，机会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桑若说，“我和橙子都可以助攻。”
“别！”听到橙子桑榆突然找回了理智，“成年人的事情就留给成年人自己解决。”
“行，那你自己追。”桑若笑了笑，“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嗯嗯”，桑榆应声附和，“我自己可……哎不是。你是我亲生的姐姐吗？怎么的就决定好我要追他了！”
“你是我捡来的妹妹”，桑若说：“不追也行，是要男孩子主动一点比较好，回头暗示一下江老师看有没有意思。”
这是谁主动的问题吗？这难道不是顺其自然变成板上钉钉了的问题吗？
什么什么都不说，谁家要追人马上就先要异地了啊。
话赶话赶出个交往对象出来。再说下去指不定什么危险想法。
“我刚说错了”，桑榆投降，“我没问题。”
“那你继续，”桑榆把椅子收了起来，“我不打扰你了。”
桑榆如释重负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走了一半桑若又折返回来，“榆儿，江老师什么想法，真的不知道吗？”
“哎呀真的”，桑榆脸红道：“要不是今天你看到了，别说他了，我怎么想的都不会有人知道。”
“好好好。”桑若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问了不问了。保密。”
门锁传来合上的声音。
照片拿在手里攥了好一会，桑榆也没想起来自己要干嘛，手忙脚乱摆弄了一通，又放了回去。
微信铃声震动了下，她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桑若发来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