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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魔教二护法黎雀还是昨日那幅可爱少女模样,她脸上带笑,目光看着带着面纱的碧鸳。

    嘴上应声说好,接人的动作却故意却差了点距离。

    血从地上溅起,小帝姬这样一摔生死不明。

    黎雀仍然保持着伸直的手,一脸无辜的抬起眼睛。

    “黎雀!你——”

    “姐姐……哎呀,真的是,我怎么失手了!哎……你都不知道心疼我的,我伤还没好呢!手疼~没力气……她拿簪子伤你,不慎摔了下去,这可不能怪我吧,姐姐……”

    碧鸳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变形,睁大了眼睛,努力挣脱挂住自己的树枝。

    “哎,对啦!你那位主子让你把她带走,她死了,这怎么交代啊?哦,对啊——她既然觉得她姨母死了,我送她去见她姨母,哈哈哈…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黎雀还是穿着鹅黄衣裙,扎着双髻,晃荡着头上毛茸茸的挂饰,仍是天真活泼表像,然而此时伴随着脸上血迹,对比着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只显得更加可怕。

    碧鸳从树上跳下,伸出手,揪着她衣领,将她抵到树枝上:“你疯了!你知道她是尊上最后的亲人吗?”

    黎雀被揪得双腿都离了地,虽是个子矮了些,气势却丝毫不减。

    “碧鸳姐姐说的真是义正言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亲人?你效忠的并不是容华,她也只不过是你计划的一环。既然这位小帝姬的命运也是棋子,是筹码,与其让她做你们的傀儡,不如让我提前帮她终结痛苦的命运,也铲除一个我潜在的敌人,不好吗?”

    “黎雀……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吗?你如此良苦用心……你觉得容华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会感谢你帮她除掉一个祸害?”

    “我为尊上做事是本分,不需要感谢,再说我又不是跟着你……现在你我本来就不是一条心的人,别逼我和你一样行事。”黎雀突然推开她,转眼已经闪上她身后树梢。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我有杀了她吗?我不过是没救下她。碧鸳,你觉得你的那位主子会感谢你吗?哈哈哈…别在这自作多情啦……你以为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听几句大话就为人刀刃,比我大了那么多年岁,也如此好骗。你自认为精心布局,也不过是他人棋子——”

    “我效忠谁用不着你去污蔑!”碧鸳似乎突然被激怒,拿起了长剑,怒吼了一声,不讲章法地向她砍去。

    黎雀从树梢闪身,转头手持一人高的重剑,在林间轻巧跳跃,她一边抵挡攻击,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阿鸳姐姐啊…你真讨厌…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要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小帝姬在地上奄奄一息,但似乎也没人在意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这一晚上她被太多人追杀,遇到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早就变成了惊弓之鸟,就算想跑,怎么就拿簪子扎了人——算了,后悔有什么用。

    好疼……

    “你没事吧?”似乎有温和又清冷的男声传来,像是在做梦。

    眼前已经一片发黑,感觉不到腿,也感觉不到手,她身体好像失去知觉了。

    “你身体损伤太多了,我只能尽力救你,你要能听到我的话就点点头。”

    她微微点了点头。

    好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才又听到声音:“……你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追杀?”

    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白发男子,她的眼睛看不清晰,却也能感觉到貌若谪仙。

    他放弃把脉,摇头,叹气,拿药,动作一气呵成,语气同情,可是脸上却十分平静:“这是续魂丹,普通人吃下去,只能清醒片刻,然后就……抱歉,无力回天,你要是想交代一些事情,就点点头。”

    意识逐渐昏沉,她只想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睛突然看见了光亮,但也只是片刻清明,就又变得模糊。

    “你能帮我带句对不起吗……我在宫里,人微言轻,到这里又被追杀,这一晚上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才用簪子扎伤她…是一个青衣姐姐。”

    “哦对,我被追杀是因为……剑…是一把剑…在……”她伸出手,指了指高处的树枝,这是她第一次在夜晚视野如此清晰。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去,只能看出是长条状包袱,估计是她掉下去时,那东西碰巧脱手挂在了树上。

    “看来,这把剑来头不小。”

    “我不知道,是在客栈…突然一片黑,有人说是有妖,然后想要抢我的剑,我一直在跑,然后又有人追杀我……能帮我交还给……琼华山吗…你一定是正道人士,是吧?我…我相信你,你不像坏人。”少女艰难吐着字。

    “好。”

    “你认识剑的主人吗…是……”

    “放心,我能猜到怎么回事了,我应该都认得。”

    卫方辞从树枝上取下了被麻布缠绕着的剑,从那边回来时,几步之遥,少女眼睛却已经涣散了。

    他将布料一圈又一圈解开。

    剑身上雕刻的字,赫然是她被追杀的原因——凌濯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卫方辞将剑抱在怀中,一双浅色眼睛垂下睫毛,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东西让你来送本就是居心不良,加上运气太差。客栈之事是太过蹊跷,可惜我不愿深究,你安息吧。”

    山上堆起了无名坟墓。

    黎雀和碧鸳刚打完一架,看见卫方辞打扫坟墓的背影,怒气都吓得消散了,莫名有些心虚,脚步顿住,死寂中隐隐带些紧张气氛。

    “现在修仙不是什么好事,没人抢着去。送来望仙洲修仙拜师的,就算有公主帝姬这些名号,听起来好听,却往往是驱逐贵女最坏的方式,甚至不如和亲……”

    卫方辞转头,上下扫视着两人,两人连连后退。

    “罢了。黎雀,她与你同为女子,不是你去激怒对手的筹码。若是她奄奄一息时,被山匪捡去折辱,传回她的家族,只会徒生谣言,说她活该,她死无对证,只会被他人一张嘴污蔑,便是最后的体面也全无。”

    “碧鸳,你欠谁的人情,你自己还,也别拿帝姬当礼物去讨好那人,没什么用处。你与黎雀立场不同,但是曾经相依为命不是假的,如今分道扬镳,各为其主就是,不必互相难为。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服不了对方就不说。”

    “卫方辞,她……”碧鸳眼里带着隐隐愧疚。

    “你也别自责,她本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拿簪子刺了你时,本就要承担摔死的风险。黎雀本也没有救她的义务。而我作为医者救人是本分,救不回来是我没本事。”

    卫方辞顿了一下。

    “黎雀,你的账算在自己头上,你最好少借什桉的名义作恶。碧鸳,什桉她本性不坏,也不蠢,她心里明白你和她不一心。但是你若是有一点善念,就别去效忠那位,她与容华不同,她是个疯的。”

    卫方辞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最后转身离去。

    -

    海浪一点点涨起来,声音让人莫名平静。

    容华没想到自己有这般的随遇而安,在沙地上铺个东西也能睡着。

    自从她失忆之后,总能恍恍惚惚梦见许多虚无缥缈的东西,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梦。

    有些时候是第一视角,有的时候又像是在天上袖手旁观。

    明明知道是梦,却怎么也醒不来。

    梦中,外面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着小雨,和现实中的海浪声相融为一体,分不清楚。

    不知为何,虽然梦中场景模糊,她隐隐觉得这是某处皇宫。

    某处回不去的皇宫。

    对面女子看不清脸,却莫名令她安心,正为她整理着行装,似乎是要去某处远方。

    “母后,这些事情让宫人来做就是了。”

    似乎是她自己在说话。

    “你父皇前段时间刚把我的宫人调走,现在的宫人也靠不住,还是亲手整理放心。”

    “那…儿臣多谢母后。”

    她与眼前的人似乎并不亲近,也不抵触,也算不上亲人。

    “什桉,去了那边修仙,记得派人捎信来。”

    “是。”

    她有捎信回来吗?信件太少了。

    她回的信也太少了,等到她死了,才知道认认真真喊一句娘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只能在无数个晚上反复回忆,反复折磨自己,又反复说什么养恩大于生恩。

    一直琢磨理解,把当年寡淡如水的亲情,不断尝出味道来,明白她的用心良苦,替她不值,替她心酸。

    这种折磨反反复复,次次心脏一阵阵发疼,直到她失忆了,想不起来那位长者的名字为止。

    “对了,她最近正在练舞,你也没来得及看,我看有你母妃当年的模样。”

    ……她是谁?

    对面的女子一边说,一边塞了些金玉首饰。

    “母后……这是做什么?”

    “最近战事紧张,以防路上有盗贼流寇,破财消灾。容是国姓,你还是化名为好。”

    “是。”

    容华这天不该拒绝她的要求,不该伤她心。

    她应该喊她一句娘亲的,不然就没机会了。

    “当年让你练舞,你不肯,她跳的挺好看的,估计你还没好好看过呢,你不是最放不下她吗。”

    不。

    那天对话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谁?”

    “什么?”

    对面的神情突然有些涣散,语气也变成了责怪:”你在宫里最挂念的就是她,你最不该忘她。”

    “母后……她是谁?”

    容华伸手想去触碰眼前的女子,眼前的画面却一点点破碎。

    容华感到黑暗笼罩着她,那些碎片离她越来越远。

    那个女子低着头,似乎麻木着仍在为自己整理行装,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消失在远处。

    又忘了喊她那一句娘亲。

    容华皱着眉头,缓缓转身,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摸到了冰凉的石壁。

    “有人吗?”

    身后突然浮起一面石台,她走过去,石头像是水面一般清澈,倒映着她的影子。

    好安静,只有露珠落下的声音。

    这影子似乎不太像她。

    石台突然变得灰暗,随即,她突然意识到,她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自己。

    容华趴了上去,似乎并不害怕,她隔着石台触碰着,甚至莫名有些动容。

    那兴许是她自己,失忆之前她曾经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么昏迷在床。

    但至少没有死过。

    她不怕,反而有点莫名想哭。

    棺材里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姐姐,躺在这里的人,本该是你才对。”

    棺材里的女子突然开口,从一脸灰暗平静,变得唇红齿白,栩栩如生,愤怒怨恨的眼睛中带着泪水。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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