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出游

    昭武十年,春三月,曾经的太平盛世,忽然狼烟四起。

    其时辽东局势亦未太平,东胡部见□□内乱纷呈,不觉蠢蠢欲动。已在外一年的郭象本拟入京述职、谢恩,却因局势未明再次迁延,天子加郭象为右将军,继续领幽州刺史。

    郭象曾号为征虏将军,然那只是为尊崇其功劳的名号罢了,并非实职。如今这右将军,却是实职。

    本朝惯例,最尊贵的有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然往往是权臣的封号。然自卫氏被灭后,便未设置此职。其次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四将军,位同三公,可开府置属官。右将军虽不及骠骑、车骑与卫将军,却是此时最尊贵的封号了。自从曾经的骠骑将军——邵韬之父去世后,其余几将军一直空缺。

    郭氏一族自然欢喜,然见郭象又以右将军之职领幽州刺史,忙于战备督军,只怕一时不得归来而挂念不已。幸有护东胡校尉所率领的幽州铁骑马氏一族素来强悍,又是当年郭家中表之亲,其家主马寻向来与郭氏交好,故二人通力合作。东胡忌惮郭、马二氏,未敢轻动。偶有小股侵扰,也被马氏率骑兵迅速打退。

    而当年因畏惧□□之威,主动退却的西戎,并未减损实力,如今在西北日渐势大。天子思来想去,在尚书令姜策的建议下,任命陇右的萧氏为天水郡守,并主持建陇右诸野战营,以防西戎及羌胡入侵。

    而陈留果然处于战火边缘,亦时或被流寇劫掠。郭图庆幸未曾携带家属,四处招兵买马、疲于奔走,忙于守备。

    梁略以羽林左监身份兼领讨逆将军,克日出发,一入鲁地即探查敌情、地貌,发现流寇已于青州、兖州等地遍地裹挟而起,波及豫州、徐州等地,大有蔓延之势。其中鲁郡郡守为敌所擒、无奈而降。北海郡郡守守城不力,被流寇攻破击杀。更有半数郡县,郡守县令皆弃城逃亡。

    幸得梁略骁勇,以分而进击之法,打击流寇,保住了尚未沦陷的城邑。

    且梁略边作战便稽查各处军务,便查出一些隐藏多时的弊端来。郡守借募兵之机诈冒军籍,虚报士卒数量以侵吞军饷;亦有克扣军饷军粮、中饱私囊的;更有更有借屯军之名趁机侵占土地的。更甚的是,梁略来之前,克敌制胜、力剿贼首的战报,多为冒功诈勋的。

    梁略一来,各郡县皆以为仍与从前的刺史、督军一样,只要加以贿赂,便可欺上瞒下。

    因为各地郡守县令皆与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梁略原本也不欲与他们正面决裂。然彼时整个青州、兖州乃至于徐州都遍布流寇,然他已知局势实在难以隐瞒。侵吞土地、军饷也还罢了——他思来想去,知道一是战况,二是侵吞军粮等事,万万不能隐瞒,需据实上报。

    青、兖大族察知这位讨逆主帅的态度后,大为震动,公推出有面子的豪族之首来与梁略说情,并以珍宝无数加以贿赂。

    梁略不动声色,只问那些被擒而降、弃城而走的郡县掌官该如何掩饰。

    青兖大族自然是有经验的,来见梁略之前便已是想好了的,便道:“鲁郡郡守作为士大夫,居然不顾礼义廉耻,投降贼寇,罪大恶极,理应诛灭其族,自该据实上报,如何敢教使君为难?北海郡郡守守城不力,然毕竟战死,可以力战而亡来报知朝廷,北海郡守支撑多年,实在不易,他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若报守战不力,将来一家该如何过活,实在可怜。至于弃城而逃的几位,实在是手中无兵可用。自我朝罢黜郡兵,除重镇外全不设兵营,实在无力抵御啊。高据庙堂的士大夫可以不知此情,将军曾守边据狄,深知地方情由,如何不知仆等为难?”

    青兖大族所说,也不全是开脱。青州盗贼蜂起后,之所以许多郡县无力抵抗,确是因不设郡兵,地方并无军队,导致短时间内未能有效抵抗。

    然此前朝廷已经赋予各郡募兵之权,未能及时战备、抵御,反而借机大肆敛财,致使贻误战机却是真的。

    梁略也不翻脸,只笑笑道:“正因为仆曾拒守北狄,所以深知因私废公、贪财利己而忘国之忧患,致令战火蔓延而拱手坐观,这些事也是有的。”

    青兖大族面面相觑,再无言语。

    梁略早在心中做好权衡,道:“战况惨淡至此,实在难以掩饰。如今战乱迫在眉睫,仆亦知君等为难之处,其余的事,朝中不问,某亦暂搁。唯有一事,需公等襄助,粮草输送全赖公等,但粮草能继,将来若果真剿灭流贼,某定上报公等功劳,并各郡守配合作战之功。那么失地尽可复得,此前小败,朝廷必不加罪,且有灭贼之功。未知公等意下如何?”

    青兖大族及各郡守原就是怕朝廷察知他们为了贪图私利、消极备战等事,如今见他暂不弹劾。

    就是此时的战况报上去,不过牺牲个别的郡守,他们大多数人的利益自然是能保住的。而等到果真剿灭流寇,朝廷也不能将两州郡守县令全都加罪。何况到那时,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自然将他们的过错粉饰过去了。何况梁略的意思,若真有战功,必然不会独占,登时大为放心,纷纷颔首行礼,赞叹讨逆将军梁略善体人意,有大将之风。又皆表示,便是拼得自己倾产,定将粮草及时输送,以供大军剿贼。

    又各自兴致昂扬,说有讨逆将军在此,灭贼指日可待,真乃青、兖士庶之福。

    梁略冷眼而观,脸上却是微微笑着,心思一点不露。

    因流寇遍地开花,后天子只得任命已略有战绩的梁略督率兖、青、徐等郡之军,梁略临危受命,协调各州,共同击贼,不辱使命。

    然即便梁略等人击敌有效,可整个朝堂哗然,日日争持。纷纷谴责各地掌官平叛不力,该当罪及家族。亦有口诛笔伐,直言揭发此前贼寇已经早成规模,然各地掌官知情不报,甚至伪冒战功的。

    而郭图之子,此时的太子中庶子郭朗上书陈说如今盗贼蜂起、聚众而乱,应早日命天下州郡设置郡兵以备将来防贼拒敌、守土卫民。天子赞其论议,然只命边郡与流寇叛乱之地招募士卒抗敌而已。

    虽然雍都天子与高层大夫们闹得沸沸扬扬,却全然挡不住雍都贵家士女游春之乐。

    其时在西苑宴会后数日,已至三月下旬,正是天暖气清、百草丰茂的暮春时节。雍都士女多做桑林之游,黄氏与郭霁、郭芩及郭朗之妻姜氏等皆拟出游。

    黄氏原本就是个喜好游乐的,且收到郭图来信,说赴陈留国途中,得遇黎阳营都尉蔡氏子弟蔡都,这蔡都数年前丧偶,如今并无人主持中馈,他见这蔡都品貌不凡,欲将其女郭芩许与为妻。

    这蔡都之父当年便因退北狄有功封为平朔将军,如今赋闲在家,而蔡都自年少时便英勇了得,因为黎阳营守备晋州,防戍北狄,关系重大,便派了他去子承父志。

    与蔡氏结亲,黄氏也曾考虑过,然在西苑宴饮之前,萧氏曾说着蔡都已年过三十,与其亡妻生有二子一女,于是便打消了念头。

    谁知郭图竟途中遇到蔡都,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居然一力主张结亲。黄氏自然不会违拗夫婿意思,然心里到底是不满意的。

    而那郭芩自得知了父亲的决定后,暗自哭了好几日。她年少貌美、出身高贵,本是雍都子弟争相请婚的。这二年,为了给她找个如意的,黄氏都要挑花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知临了要嫁个鳏夫,且入门就要做继母,她自觉这终身实在不如意,便常怀叹恨、灰心绝望。

    黄氏最疼这女儿,为了安慰她,自是百般哄劝。

    只说这蔡都虽然年龄大了些,却是个英雄,何况他不在京中,婚后必然还回黎阳营。蔡都之父母又在故乡,将来将他前房之子女安置到祖父母身边,那么此后京中便只有郭芩并几房堂伯在京。

    如此一来,郭芩便可自在清闲,可常住母家,犹如未嫁之时。

    那郭芩听了才解了些忧愁,黄氏心里歉疚,便百依百顺,尽量让这待嫁之女过得舒心些。

    然而背地里,黄氏却对郭霁悄悄说:“阿兕,你说你们姊妹都是什么命啊?郭菀低嫁,好在梁家如今势力正盛,还算差强人意。蔡氏虽是旧族,可到底只剩下武职,在朝中没什么权势。你说你叔父怎么想的?我原希望和公孙家结亲的,谁知人家公孙家又与梁氏、河间王结亲,却不愿与我们结亲。你叔父说我妇道人家不懂,说什么我就不该想着和公孙家结亲。我可不管什么朝堂平衡的,我只知道如今公孙家的子弟最出息,怎么我们郭家的女子就不能和最贤能的子弟结亲了?”

    郭霁年龄尚幼,又是个女子,也不全明白,然既然叔父这样说,必然是有原因的。

    倒是郭菀明白些,有时候闲了回母家,听了婶母抱怨,便道:“婶母别觉得可惜,叔父说的对。我们郭氏若和公孙氏联姻,不但不会锦上添花,反而会自取其祸。梁氏与公孙家结亲,却是人所乐见的。”

    郭霁这才有些明白过来,郭氏与公孙氏同是东宫的人,若再联姻,东宫势力壮大,天子未必乐见。天子不乐,谁也别想乐。她自小生长于世家,原知她们的婚事必然是家族甚至是朝廷利害权衡的结果,却不知算计起来,竟微妙到这地步。她未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好在她年少青春,心思不在这上头,想起即将开始的游乐,便撇了那丝丝缕缕的不快,到底满心满眼的桑林之游了。

    黄氏也很快就撇开了这些烦心事,一门心思和郭芩、郭霁二人计划着要痛快玩一日,连桑林附近的别院都派人去收拾好了。只因这桑林在城郊,怕玩得尽兴,不及回城,可以直接歇在那边。

    谁知到了出游前日,三人一早九打理明日出游的行装,正忙得不亦乐乎,宫中传出太后要为梁美人做寿,请有品秩的贵家夫人入宫小叙。黄氏自然推辞不得,姜氏也只得陪同入宫,便欲推辞桑林之游。

    然非但郭霁与郭芩好容易出去透透气,且为了这赏游已做了心爱的襦裙,正要与闺阁蜜友们共聚,且炫耀一番,如何肯错失了这机会。何况今年这春天,也不知怎么的,三日两头的下雨,好容易这两天雨停了,如果失了时机要,眼瞅着春光已流失大半,若再等下去,也许等到的就只剩下春归无觅处的遗憾了。

    黄氏原本不放心她们两个在室单独出游,可眼见两人巴巴望着她,很是可怜,实在不忍心,便答应了。

    郭霁她们两个又念着郭菀,便命阿容去梁府邀郭菀同游。

    阿容去了一个多时辰方回来了,郭霁便问:“见到菀娘子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阿容回道:“见到了,菀娘子说她明日要陪柳夫人入宫去。原本得了菀娘子确信就要回来复命的,谁知遇到阿辛,多说了几句就回来晚了。听阿辛说……梁仲郎那个继母柳夫人对菀娘子颇有微词,平日里十分冷淡。从前梁仲郎在家时尚好,看在仲郎面子上不得不敷衍。如今梁仲郎出征在外,两下里就不对付。菀娘子又什么都不说。”

    “我阿姊原本就是个清冷性子,这有什么法子?”郭霁不由黯然沉思,半日方道:“怎么我们郭氏嫁出去的女儿,境遇也不如从前了。”

    阿容就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其余几个娘子都还好,嫁的是故旧人家。唯独这梁家,当初来求娶时,梁美人并无名分,也无生子,不过是个乍贵的六郡武人家,希图我们郭家的声望才来攀亲。如今梁美人得宠,所生皇子也尊贵,那柳夫人不过是个西河郡的二等家族,哪懂什么,翻起脸来也不顾及。”

    郭霁瞟了她一眼,道:“你这话也不对,虽是嫁入勋旧之家,可她们的夫婿皆不如梁仲郎。就是当初是他们梁家来求的那个话,也可以不必再提。时移世易,情势不同,人心自然不同。你以后不要说了,更不要当着阿辛她们说。”

    阿容似懂非懂地点头应诺:“奴婢不是搬弄口舌的人,娘子不必担心。何况我若说了,不是火上浇油吗?传到菀娘子耳中不是令她更难受吗?”

    “我就知道阿容善解人意、识大体。”郭霁笑道:“不过如今梁仲郎在外屡立军功,阿姊人前至少可以风光无限。”

    霁郭霁边说边暗自叹气,这话也不知是为开解谁。

    阿容咬了咬唇,道:“我觉得柳夫人定是嫉妒菀娘子出身,自惭形秽才如此的。”

    郭霁叹了口气,训诫道:“阿容,我知道你是为了菀娘子,可是怎能背地里议论亲戚的事,若这些无心之言,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给菀娘子惹祸。”

    阿容自小跟着郭氏姊妹,身处钟鸣鼎食的郭家,因此言谈举止懂礼仪、知分寸,如今她说错了话,心中正后悔,又见郭霁和颜教导,更是红了脸。

    阿容正深自愧悔,不好立刻便出去,留在这里又实在难堪,忽想起一事来,道:“今日奴婢正同阿辛闲聊,遇到了梁将军家的四公子。”

    郭霁听见人说起梁武,心中蓦的跳出个不可一世的跋扈少年模样来。忽又想起西苑春宴时的同游之事,便垂下目光不言语。

    自三月间从西苑逃出同游之后两人再未见面,也不知近来这个纨绔子弟如何了。听阿容说起他,却也有些兴趣,想听听他又有些什么荒唐事。

    等了半日,却又不闻阿容继续往下说,抬头却见阿容像是冥思苦想似的,终于忍不住,便问:“你不是遇到梁四公子了吗?他闹什么幺蛾子了?”

    阿容摇摇头道:“幺蛾子倒没有,只是那梁四公子奇怪,东拉西扯了半天,也没什么正事儿。听说娘子们要去桑林游玩,就高高兴兴地给了我块素绢……”

    郭霁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赏你的?”

    阿容忙比划道:“娘子惯会取笑人,赏人哪有这样赏的?就这么一小块。”

    郭霁从她的比划里,也大约猜出那素绢不过尺寸之间,更加疑惑起来。

    阿容一面掏袖袋一面笑道:“梁四公子说,他近来学问飞长,作了首什么歌什么诗来,当着我的面又要纸又要笔的写了,说请娘子过目。”

    郭霁的心忽然就漏了一拍,忽然不跳了似的,再跳时又全然没有规律起来,她觉得有些气闷,便拍着心口定了定神道:“他那样的纨绔也会歌诗?”

    梁武虽不在眼前,然她这样损了他一句,竟觉好受许多,再没那么闷闷地心慌了。

    阿容既不懂,也懒得理什么“歌”,什么“诗”的,便将那素绢掏出来,递给郭霁:“七娘子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他会不会歌诗了?也不知梁四公子怎么会这样无聊,好好的豪贵男儿,不好好读书,不去建功立业,却弄什么哭哭笑笑的歌诗。他又不是个乐籍,不用宴席上唱了讨生活,实在闹不明白。”

    郭霁看她那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由握着嘴笑起来:“果真还是我的阿容,这份见识,真该令须眉男子羞愧汗颜才是。”

    阿容被夸得得意起来,嘴上却自谦:“娘子别笑话我们做婢女的,我们如何敢比公子们。不过是看不惯他们养尊处优却不干正事罢了。”

    “对对对,我们阿容可是有正事的,快忙你的事去吧。”郭霁摆了摆手,笑着打发阿容离开。

    阿容却伸着脖子道:“要不娘子也给我念念,让我也听听梁四公子作了个什么歌?”

    郭霁一笑,将函套打开,只见里面用细绢端端正正写着几行字:

    柔桑婀婀,其叶娜娜。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萋萋桑柔,会于林下。思之忆之,何日可忘?

    她只草草看了一眼,不由大惊,不觉惶然抬头看向阿容,却见那阿容依旧一副笑嘻嘻懵懂无知的样子,这才想起阿容是不识字的,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待那阿容终于去了,她一个人左思右想,不知梁武为何写了这样一一篇子东西来。

    她也是自小被逼着读诗书的,虽然不爱,可也知道这首咏叹桑林之会的歌诗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梁武自上次与她同游一次就对她动了什么歪心思?

    她茶不思饭不想地自午后冥思苦想到了饭时,又无情无绪地挨过了饭时,浑浑噩噩地听六姊姊郭芩摸着她的额头说“阿兕今日怎么了,竟连这样美味的鱼烩都不知了?别是病了吧”等语。

    又在郭芩的监督下胡乱用了几口饭就自己回去由着阿容等人侍奉着洗漱了。

    待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时,望见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忽然明白过来。

    梁武这作死的,一定是写了这东西来戏弄她的。若是信以为真,反而丢人丢在他眼里,被他耻笑了去。

    如此反倒襟怀磊落起来,倒要细瞧瞧那梁武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得看仔细了,找出点可笑之处,若以后见了他,好取笑他的。

    想到这里,她又将那绢字从袖中掏出,细细看了一回,竟觉这梁武虽然游手好闲的,字写得委实好,笔迹挺拔有力,全无别的少年郎的飘忽。做出的诗也果真有几分动人之处。文辞上也并不如何雕琢,也不过就是是质朴自然罢了,倒是言语虽浅,隐隐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到底找不到什么可笑之处当做将来打趣他的话柄,便觉没意思起来。于是将那素绢塞在枕下,欲待睡时,却又觉得分外清醒,不由反反复复想起那几句话来:

    柔桑婀婀,其叶娜娜。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萋萋桑柔,会于林下。思之忆之,何日可忘?

    ——这梁武,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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