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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 星期三

    不要撒谎,但也不要说出全部真相。

    ——巴尔塔萨尔·格拉西安(Baltasar Gracián)

    孟雨热切期盼着的那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假期终于到来了。总算能甩掉读书的包袱,靠自己的能力赚钱生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振奋,一个全新的、充满冒险的生活在不远处朝他挥手。上初中起,他不仅省吃俭用积攒下妈妈给的生活费,还借着周末和节假日不断寻找赚零用钱的机会,但这远远满足不了他,距离他想过的生活仍然十分遥远。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他就骑着小电驴把方圆10公里内的5家房屋中介公司拜访了个遍。他对明亮的落地玻璃、成排的电脑和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有美好的憧憬,梦想有一天成为房地产销售,卖一套房的提成远远超过妈妈一个月的收入。但是才过去半天,他的希望就在冷言冷语和不信任、蔑视的眼光之中遭受重击。有些人对他不理不睬,呆滞的眼睛懒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他一眼。也有些人对他感兴趣,饶有趣味地打量他,让他做自我介绍,又马上蹙眉打断他,认为他在捉弄他们。他们问他,你成年了吗?你爸妈知道吗?你为什么不上学?他哪个都不想回答。

    现在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前两天干劲十足,却突然间熄了火,他动也不想动,闭着眼放空大脑。妈妈打电话让他过去看店。她在菜市场经营熟食店。他一想到乱糟糟的市场、油腻腻的托盘,像涂了一层劣质胶水般粘腻的塑料桌椅,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绿头苍蝇,就脑袋发涨,心中烦闷。

    “怎么不出声?” 电话里妈妈懊恼的声音提高了20分贝。“我要去趟医院,你赶快来。”

    “去医院做什么?”

    “你伯伯摔断腿了,得住院一周。”

    他完全想不起伯伯的模样,好像这人是他妈妈凭空捏造出来的。

    “你要去照顾他吗?”

    “说什么胡话。我去探望一下就回来了。你出门了没有?”

    “我替你去吧。”

    临出门他收到妈妈转来的一百块钱,交代他买点水果作为探病礼物。拿到意外之财,他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他冒着酷暑绕远路去水果批发市场买了一个八斤的大西瓜,花了二十八块,剩下的七十二块就进了他自己的钱包。

    医院病房像大年初一串门走亲戚般热闹非凡,6张病床全躺着人,病床之间的空间太小,探病的家属并排坐到过道上。只有右边靠窗的那张病床周围冷清清的,淡黄色的隔断帘拉了一半,遮挡了床头的位置,打了石膏的右脚露在被子外面。孟雨侧着身体在交错的凳子腿中间寻找落脚的地方。

    孟保强抬起耷拉着的眼皮,望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孟雨。被石膏挤压着的脚踝痒得厉害,瘙痒像一只神出鬼没的跳蚤爬遍了他的全身。他挠挠头,挠挠屁股,一点不顺心的事都让他光火。孟雨说自己是他侄子。孟保强猜到了,他的模样跟他那个游手好闲的赌鬼弟弟小时候有七八分像。他脱口而出,你跟你爸长得真像。孟雨像是听到一句脏话似的努努嘴,闷不吭声地把脸别向一边。他把西瓜从网兜里提出来,一放上桌西瓜就嘣的一声裂开来,鲜红诱人的瓜囊让两人都馋得咂嘴。话没说几句,两人捧起西瓜大快朵颐。

    对面的病床又来了一波家属,一人手里提着系着红色丝带、种类丰富的精美果篮。孟保强顿时觉得手里的西瓜没味了,吃的速度放慢下来。孟雨马上察觉到了,他也看到那个大得两只手都抱不过来的果篮。

    他靠近孟保强小声说,“你别看果篮那么大,底下塞了好多硬纸板,水果就只有上面看到的那些,而且啊,有些水果是烂的、长斑了,包上彩色的塑料纸就看不出来了。”

    孟保强觉得眼前这小鬼挺机灵的。

    “你怎么知道的?”

    孟雨得意地回答说:“我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打过工,不知道包过多少个这样的果篮了。”

    “你打工?不读书了?”

    “不读了,我毕业了。”

    孟保强舒服地把头靠在枕头上,鼓起的圆肚子像是一个小西瓜。他端详着孟雨的一举一动,眉毛拧到一块。孟雨正收拾着西瓜皮和流到桌上的西瓜汁,他还在为刚才自己的机智应对沾沾自喜。

    等孟雨收拾好桌子后,孟保强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你想不想当保安?”

    孟雨摇摇头,他才不屑于干体力活。

    “干嘛不做,你找到工作了?” 孟保强不习惯被自己的晚辈如此直接地拒绝,生起气来。

    “没有。” 孟雨丧气地说。

    孟保强竖起一根手指头说,“一周,今天是星期三,明天星期四,明天起干到下星期四就行,我给你钱。”

    孟雨经不起诱惑,好奇地问,“给多少?”

    “一天50块,我给你凑个整数,七天四百块,怎么样?”

    “不去,天太热了,站太阳底下得中暑。”

    “不用你站在太阳底下,待在屋里也行,没人管你。”

    “我总得做什么吧。”

    “对对,你要做点事。你得看着入口,别让车乱停在那里,楼里每层转一圈,门口放着垃圾的你让他们拿走,还有快递员会把快递放在保安室,有人来拿快递,你跟他对一下名字和电话号码,再把快递给他。还有什么呢,我想想。” 孟保强马上又接上说,“就这些事了,全是小事,不累人的。”

    孟雨本来不会犹豫的。十二岁起,他做过不少不稳定、零碎的兼职,深知要做长远的打算,找到一份稳定的、能赚钱的正式工作。他应该要抵制眼前的诱惑才对。但是前两天找工作处处碰壁让他灰心丧气,他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还有两年,还要再等两年,他才能成为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

    他伸出五根手指立在孟保强面前说:“五百块。”

    当天晚上,孟雨去了大河公寓。孟保强临时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交接一下。没想到孟保强所说的公寓就在他的学校附近。门口有个二十多岁、戴着灰色棒球帽的黑瘦青年拉着行李箱正等着他,嫌他来得太慢,满脸不耐烦。

    “怎么才来,我得赶火车。” 他操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语速快得像子弹。

    “这是大门和保安室的钥匙。” 他把一串钥匙递给孟雨。“衣服在保安室里,电风扇我带不走就留给你了。”

    他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看待在原地、还在愣神的孟雨,好奇地问道,“你几岁了?”

    “十八。” 孟雨立马气势十足地回答。

    那青年无奈地笑了。

    “我是怕你被骗了,那老头是个骗子,他跟我保证说包住宿,结果就是在保安室打地铺,连台风扇也没有,我不知道被蚊子咬了多少个包,两条腿都肿起来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行李箱的轮子跟坚硬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一长串轰隆隆的噪音,不多久这条街上再次回归寂静。

    保安室像个倒扣在地上的长方形锡纸盒子。孟雨一打开门,酝酿了一整日、臭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捂着鼻子,伸出两根手  指拨了拨堆在椅子上的保安制服,咸腥味就是从衣服上来的,像在腌咸鱼的塑料桶内泡了一星期才有的味道。狭小的保安室内只有一把藤椅,一把折叠椅和一张卷起来靠在墙角的草席。

    他走出保安室,视线移到二十多米开外的一栋四四方方的大楼,从下往上,亮灯的窗户慢慢减少,越到上面夜色越是浓重,夜空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正吸食着大楼的顶端。

    一阵接一阵的凉风袭来,驱走热气,孟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到保安室,把制服裹成一团,夹在腋下,往家里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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