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被监视和使唤着。那个他叫伯伯的老头每天从医院里打来好几个电话，让他不停歇地做这做那。他的一腔热血早就化为乌有了。

    总算熬到最后一天，明天老头就出院了。老头心血来潮，派他去打扫他从医院回来要住的房间。这位于一楼右侧走廊拐角处的小房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铺着厚厚一层灰，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臭味。全屋最干净的地方就是那张床，不过被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还是让他恶心得快速移开视线。派给他这个活以后，老头仍然不满意，催促他快点干完，下午还有别的事。

    孟雨气鼓鼓地拿抹布胡乱抹了几处显眼的位置，把地上的垃圾扫到门外。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但还是不得不为了明天才能拿到手的五百块忍气吞声。

    他刚坐下来喘了口气，就听到有人不远处喊叫。那人用脚踢着没人的保安亭底部的铁板，火气十足地叫嚷着。孟雨急忙跑过去。男人二十多岁，举止粗鲁，脸色浓重杂乱的眉毛像两条倒卧的毛毛虫，蒜头鼻如同一张有弹性的弓，跟随他的脸部肌肉绷紧或放松，下巴的肉松松垮垮，像揉成一团的皱巴巴的纸。

    “你是保安？”他上下打量着孟雨和他身上的保安服，怀疑地问。

    “对，是我没错。”孟雨一张口就露了怯。

    “我家门锁坏了，门开不进。”

    “坏了？那你找人来修？”

    孟雨觉得莫名其妙，门坏了为什么朝他发火。

    “怎么要我修哪，你在开玩笑吗！”男人怒气冲冲地说，“我才住了多久，门锁就坏了，什么破烂玩意儿。”说着，他上前一步逼近孟雨。

    孟雨以为他要揪自己的衣领，吓得后退了两步。

    “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他坐在连接一楼的台阶处，正午刺眼的阳光在他的双脚跟前划出一道明与暗的交界线。

    正与孟雨对峙的男人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转身回去，讨好似的对那坐在那里的男人说，“郑哥，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大热天的，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坐着干等。”

    被称为郑哥的男人没回答，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孟雨。

    “你多大了？”他问孟雨。

    “十九。”

    “一点都不像，” 他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我猜你最多十六岁。”

    孟雨在心里冷哼一声，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长得显小。”

    男人挥挥手，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给站在身旁的男人，又朝着孟雨晃了晃。孟雨没有理睬他，他也没生气，一直是一副乐呵呵的态度，点着烟便自顾自悠闲地抽了起来。

    “你要是没办法，就找个能做主的人过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孟雨倍感压力地走进保安亭。他一边打电话一边透过玻璃窗观察那两个男人。他们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没在注意他。

    老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

    “谁知道他怎么给搞坏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让他自己修，”老头骂骂咧咧地说，“医院也是，我说痛的时候，人也不见一个，我要出院，一帮人拦着我，真是乱来。”

    孟雨很想让他回归正题，但他把医院骂了一通后就直接挂掉了。孟雨硬着头皮走出来，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那个站着的胖男人首先开口，“怎么样，能做主的人什么时候来？”

    “他来不了，他摔折了腿住院了。”

    “真凑巧，”他干笑两声说，“你小子撒起谎来还挺顺溜的。”

    他还要再骂两句，被郑绍闻拦了下来。郑绍闻半眯着眼，目光穿透明晃晃的、帘幕一般的阳光在孟雨身上扫视了一圈。他招招手，把孟雨叫到跟前。

    孟雨刚才没注意到，面前这个被叫做“哥”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一直笑眯眯的，还能看到左侧脸颊上的酒窝。单看脸，他比旁边的胖子还要年轻点，不过他身上有种老成的气质。胖子对他毕恭毕敬也不难理解。

    “你在这里做多久了？”

    “一个星期。”

    “赚钱是不是很辛苦？”

    孟雨点点头，并不否认。他觉得眼前的人肯定嗅到了他身上厌倦和疲惫的味道。

    “要是不想干了，上我这儿来，我给你安排个工作。”

    “你是做什么的？”孟雨眨了眨眼，探究的目光中带着怀疑。

    “你来了就知道，保证不会让你吃亏。”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出来，让孟雨记下，随后站起来，拍了拍裤腿，对身旁的男人说：“该找谁找谁去，别为难小孩子了。你找个修锁师傅来，这钱我帮你出也成。”

    男人马上哭笑不得地说，“郑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好让你出钱。”

    两人一块儿离开，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