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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日 星期二 (三&四)

    三

    姜学理从地铁站里走出来,马上就受到火炉一般的太阳的炙烤。他小跑两步,躲进沿街商铺的屋檐投下的阴影处,不疾不徐地朝前走。早上收听的新闻广播频道里,两个电台主持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今年会迎来地球有史以来的最热夏季。当时,他泄气地躺在床上,倍感空虚,心想最热夏季又怎么样,没有人会因为3个月的高温天气就随随便便改变自己生活的轨迹。

    今年是他职业生涯的第10个年头。一个多月以来,他早上起床,一想到上班就感到痛苦不堪,好像进入了周期性的职业倦怠期。大学毕业以后,他先是糊里糊涂地应聘了出版社的编辑岗,待了两年后感到前路茫茫,辞职去了一家全国知名的主流报刊,一干就是八年,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妻子突然提出离婚,紧接着他与上司爆发了一场严重冲突,遭到报社停职调查。他愤然离职,待业半年,靠微薄的存款和几箱方便面度日。他想摆脱困顿潦倒,下定决心投入金钱的怀抱,却处处遇冷,被多家企业拒之门外。终于辗转来到一家三流杂志社,满打满算也将近一年。在这家杂志社里,市场部最出风头,编辑部屈居第二,采编部形同虚设,稿件全靠外援、征稿和改写其他媒体的稿件。每月发行的杂志一半是滥竽充数、鹦鹉学舌、质量低下的文章;一半是五花八门、海纳百川的广告。

    总编刘清树是个如同吉祥物一样的存在,脑袋像一个剥了壳的茶叶蛋,肥头大耳、热情洋溢、不拘小节、狂热的钓鱼佬。他总是神出鬼没,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在主编室里,头戴军绿色的宽檐遮阳帽,身穿有无数个口袋的黄褐色马甲。

    当初面试他的正是刘清树。他带着满腔时运不济的怨气横冲直撞,被刘清树温和而真诚的态度化解。他以为刘清树是虎落平阳、深藏不露的高人,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个不做实事、逃避责任、自由散漫的闲人。他对下属实行放养的政策,没有绩效,没有考核,没有无聊的动员大会,从上班到下班全是自由支配的时间。只有市场部的那帮人为了获得奖金和提成而发愤图强。姜学理一开始完全不适应这样毫无规律的工作节奏。他陷入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焦虑和恐惧之中。他梦到自己又失业了;梦到面试的时喉咙被苹果核堵住,发不出声音;梦到妻子一次又一次说出“离婚”两个字;梦到自己的拳头不受控制地砸向上司的脸。他被这些噩梦折磨得憔悴不堪,比待业在家的时候还要辛苦。

    他不是没想过改变。采编部只有两个人。俞振群的资历比他浅,30岁不到,一张没有棱角的娃娃脸,单眼皮,五官紧凑而狭长,融合天真与狡黠的特质。在他到来之前,俞振群是编辑部的一员,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玩纸牌游戏,从来没跑过新闻也没做过采访。午睡醒来以后,翻翻电子邮箱里为数不多的新稿件,挑选质量过得去的文章。经常翘班去约会,聊天群里一发刘清树出没在办公室的消息,就大变活人似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如同泥鳅钻进淤泥深处的洞穴一般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姜学理无法理解俞振群,也不想改变他。他们俩面对面坐着,却一句话也聊不上。他把一张因为反复使用而变得皱巴巴的便利贴贴在桌子的挡板上,上面写着“出去跑新闻,有事电话联络”,就背着电脑出门了。凭借以前积累的工作经验,他一个人包揽选题策划、素材收集、实地采访和文稿编辑,忙得脚不沾地。俞振群仗义地通知他刘清树来了办公室,他也不理不睬。两个多月的努力之下,他写出一篇留守女孩在学校遭受校园暴力的文章。

    一个傍晚,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淡淡的落日余晖爬进房间的一角。他一腔热血地写完报道,却不知道该给谁看。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哎呦,你怎么没下班呐。” 刘清树推着沉重的钓箱进来,轮子吱吱地响。他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巴。

    “你怎么来了?” 姜学理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处理点工作上的事。” 刘清树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渔夫帽下的脸被太阳炙烤得像烧红的锅底,一笑就刺痛难忍。

    姜学理犹豫了十秒,拦下正要走进办公室的刘清树。

    “我写了篇稿子,你要不要看看?”

    “拿来吧,趁我现在有空。”

    姜学理把打印好的稿子送到刘清树的办公室。刘清树正悠闲地喝着啤酒,手里的易拉罐淌下汤汁一般的棕色的水,在他的五分裤上晕染开来。

    “只剩这一罐了。” 刘清树含糊地说完这一句,仰头又是一大口。他把湿乎乎的手往裤子上揩了两下,接过姜学理递来的稿子,手指摸过的地方立刻印上了一道浅色的灰印子。

    “没事,没事,” 他没所谓地掸了掸说,“我待会儿看,你先回去,按时下班啊。”

    姜学理心里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又没法坐在这里监督刘清树,只好慢吞吞地把手提电脑收进包里。他离开的时候,刘清树仍安然地享受着冰镇啤酒,仰着脑袋不放过最后一滴。

    第二天早上,姜学理破天荒地接到刘清树的电话,他正搜索柜子里过期的茶包,听到电话那头钓竿拉线的呼呼声。

    “你等等,哎呦啥玩意,死老鼠,一大早的真晦气,” 安静了一会儿,刘清树冲着他大声嚷道,“喂喂,你的稿子就放进这期吧,时间比较紧,你配合编辑部一下,看看哪里要改。另外,找几张像素高点的照片来,让小俞跟你去,他拍照还可以的。” 不等姜学理回答,迅速挂掉电话。姜学理谁也没叫,自己一个人去拍了照。

    杂志出刊后,这篇文章受到意想不到的关注,被不少报刊、电视台和网络媒体转载,连这个小小的杂志社都出名了一把。姜学理一走进办公室,立马感受了不一样的氛围。迎面走来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脸上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敬意,不单单是敬佩他写出了这篇文章,还惊讶于他并没有向周遭这无所事事、舒适懒散的氛围屈服。坐在他对面的俞振群更是红着脸,双眼发直地盯着他,像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说,“你是我的偶像。” 姜学理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

    这篇关于中学校园霸凌的文章早在之前那家报社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之后被一连串糟心的事打断,他郁郁寡欢,有心无力,拖延到现在才得以完成。所有的加害者已经毕业,文章实际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他最后一次去遭受校园暴力的女生家中,发现女生身上令人惊讶的变化。她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紧绷着脸,既不怯懦也不怨恨,丧失情感,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麻木且冷漠地对他说,“这就是我的人生,你们谁也改变不了。”后来他从别人那里得知,女生已经辍学离家出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仿佛又回到死水般的生活。报社的前同事打来电话,愤懑地讲述他的领导—也是姜学理的前领导—这几天故意找茬,借题发挥骂了好些人。这位前同事推测是因为姜学理写的文章大获成功,引起他前领导的不满。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他对此已经毫不在乎了。

    姜学理已经走到第二条街上。这里不管是两旁的建筑、电线杆、水泥路面和行走在上面的人,都暴露在明晃晃的阳光底下,一切无所遁形。与他擦肩而过的都是拎着菜篮子逛完菜市场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悠闲地迈着步子,像是要走上一个世纪。他停在一个位于两栋铁锈红色的居民楼之间的灰扑扑的水泥盒子前。一楼是转手好几次的健身房,一年之内换过三块招牌;二楼就是杂志社的办公室;三楼则是个神秘的地方,谁也搞不清开的是什么公司。

    走上通往二楼的又深又长、光线昏暗的楼梯时,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与相亲对象见面的日子。自他离婚后,母亲一打电话来就是在张罗相亲的事。今天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相亲对象。他已经对婚姻生活丧失了希望和信心,但实在拗不过强硬的母亲,答应去见她口中的“好女人”。

    约在工作日的晚上见面,大概是不想浪费周末的宝贵时光,姜学理这么想着,迈上了最后一级阶梯。

    四

    姜学理坐在一家连锁咖啡店里,心里三分惊喜掺着两分落寞。眼前的祝惠文是个小巧玲珑的温婉女人,相貌并不出众,宛若一汪清泉般的优雅气质很动人。据母亲透露的信息,她比姜学理小5岁,未婚,海事局正式职员。不过,姜学理不至于狂妄地以为对方会对自己产生兴趣。所谓的相亲不过是走个过场,满足母亲的心愿罢了。父母住在老家,靠退休金生活,跟他见面的机会不多。

    姜学理喝了一口冰咖啡,例行公事般地做自我介绍,搅拌玻璃杯浮起的冰块,讲一讲无关紧要的事。祝惠文带着轻松活泼的表情,比他更努力地缓解尴尬的气氛。

    “我的大学跟你的离得很近,你说出毕业学校的时候我就感到很亲切,我去过你的学校,还有那条出名的美食街。” 听到祝惠文提起自己的大学,姜学理接上话茬继续说。

    “哦,你说你在杂志社工作?我大概是听错了,以为是报社。”

    “我跳槽了,中间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在XX杂志社。” 姜学理实话实说。

    祝惠文手托下巴,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仿佛发现了神秘的宝藏。

    “我知道这个杂志,我看过,最近有一篇文章,有关校园暴力的,很有名。”

    “是我写的。” 姜学理直率地脱口而出,心里有些后悔,好像变成了一种炫耀。

    “原来是你,真厉害。”

    姜学理被夸得有些脸红,视线移到祝惠文放在桌上的手,骨肉匀停,纤秾合度,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谈起过去写过的报道,尽是苦差事,从没有想到会有人对此感兴趣。祝惠文却听得津津有味,亮闪闪的眼眸凝视着他。

    祝惠文与他约定下回见面,让他感到十分欢欣鼓舞,有了对抗无聊和空虚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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